年世兰早料到安陵容会有所行动,却没承想这一世她为了摆脱皇后,竟真敢以身试毒。
虽说是抱着几分猜测去试,可那终究是毒,万一剂量没算准,或是体质不耐受,后果不堪设想。
“安妹妹的胆子,倒是比从前见的大了许多。”沈眉庄坐在一旁,闻言脸色微白。
想起安陵容那般瘦弱的身子,竟敢拿性命去试,心里除了后怕,更多的是感激。
“昨儿那样的情形,换了旁人,怕是早就慌了手脚。”
“是啊,当时我瞧着她拿起栗子糕的样子,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甄嬛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试图压下心头的悸动,“好在温实初就在殿外候着,好在最后没出大事。”
“从前总觉得安妹妹心思重,隔着层什么。可自打她跟咱们说了那些掏心窝子的话,倒是真把我当亲姐姐护着了。”
沈眉庄点点头,拿起帕子擦了擦唇角:“能得她这份心,也是你的福气。”
年世兰没接话,只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茶盏里的茶叶。
她对安陵容的疑心确实淡了些,可后宫之中,哪有全然可信的人?
不过是眼下目标一致,暂时能走在一处罢了。
她抬眼看向甄嬛,见她眉宇间还带着几分愁绪,便知她今日来,不止是说安陵容的事。
“说吧,今儿特意来翊坤宫,总不会只为了夸安陵容。”年世兰放下茶盏,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却又藏着几分了然。
甄嬛脸上露出几分赧然,轻声道:“是有件事,想请娘娘帮着拿个主意。”
她顿了顿,说起方淳意的事。
“皇上原是让淳贵人搬到延禧宫去,可今儿一早,槿汐瞧见她带着宫女往养心殿去了,想来是不愿去那偏僻地方。”
年世兰挑了挑眉,端起茶盏抿了口,眼尾的余光扫过甄嬛:“那你想让她去哪儿?难不成还留着承乾宫,给你添堵?”
“自然是不想留的。”甄嬛连忙摇头,指尖攥紧了帕子,“我想着,延禧宫虽偏,却也清净,正好让她安分些。可她偏要去求皇上,我怕……”
“怕皇上心软,给她换个好地方?”年世兰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几分嘲讽,“你啊,还是没经过真正的风浪。这点小事就愁眉不展,往后怎么撑住承乾宫的门面?”
甄嬛被她说得脸上一红,却也知道年世兰是好意。
她确实在这件事上钻了牛角尖,总想着要让方淳意去最不如意的地方,仿佛这样才能抵消从前的假意亲近。
“我不是想报复,”甄嬛低声解释,“只是觉得眼不见为净。既然知道了她的心思,往后断没有再亲近的道理。”
“这后宫多大?”沈眉庄在一旁开口,声音温和却有条理,“她既不住在承乾宫,你日日在自己宫里安胎,原也见不着几面。她想去哪儿,皇上想赏她哪儿,由着便是,何必为不相干的人费神?”
年世兰朝沈眉庄点了点头,眼底带着赞许。
还是惠贵人看得透彻,不像甄嬛,总被些细枝末节绊住脚。
甄嬛听着沈眉庄的话,又对上了年世兰那了然的目光,心里猛地一亮。
是啊,她何必纠结方淳意住在哪里?反正承乾宫是留不得了,皇上刚经历了齐妃的事,断不会让一个心思不正的人继续留在她身边。
至于方淳意能求来什么地方,又与她何干?
“是我把事情想复杂了。”甄嬛长长舒了口气,眉宇间的愁绪散去不少,“多谢娘娘和姐姐点醒。”
“在宫里过日子,就得学着想开些。”年世兰靠在软榻上,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越是揪着不放,烦恼就越是跟着你。倒不如随它去,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也留不住。”
甄嬛点点头,将这话记在了心里。
没过多久,槿汐就打发小太监来回话,说皇上应了淳贵人的请求,让她搬去储秀宫了。
“储秀宫?”年世兰听到这名字,挑了挑眉,“那地方倒是比延禧宫强些,离养心殿也近。里头只住着个欣贵人,性子直爽,没什么城府,看来淳贵人是打着借势的主意呢。”
沈眉庄接口道:“欣贵人虽不得宠,却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淳贵人去了那儿,倒能少些明枪暗箭。”
“她要的可不是少些麻烦。”年世兰冷笑一声,“她是想借着储秀宫的地利,多在皇上面前露脸呢。”
正说着,颂芝从外面进来,手里捧着个锦盒:“娘娘,这是刚从库房取来的东珠,您瞧瞧成色。”
年世兰没接,只问道:“今儿欣贵人没来?”
颂芝放下锦盒,回道:“回娘娘,欣贵人前几日来说,这几日怕是来不了了。”
她压低声音道:“听说皇后娘娘那边有了新动静,原本说年后要选秀,皇上说今年不必大办,皇后就提议从功臣家里挑几位适龄的女子送进宫,说是既能安抚老臣,也能为皇家开枝散叶。”
“功臣家的女子?”甄嬛心里一动,“是哪家的?”
“目前只听说有位瓜尔佳氏,是忠勇公的女儿,皇后已经私下里跟皇上提了,皇上应了,只是位份还没定。”颂芝说着,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听说这位瓜尔佳氏性子张扬,还没入宫就已经放出话来,说要好好伺候皇上呢。”
“瓜尔佳氏?”年世兰听到这姓氏,指尖猛地攥紧,银护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她怎么忘了这号人物?
前世瓜尔佳氏靠着扳倒年家才得的势,在宫里对她百般羞辱,如今竟想凭着功臣之女的身份早早入宫?
年世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底翻涌着寒意。
这一世,年家行得正坐得端,没留下任何把柄,倒要看看,这瓜尔佳氏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她想进宫?那就进来吧,本宫倒要瞧瞧,是她的手段厉害,还是本宫的巴掌够响。
“皇后倒是会做人情。”沈眉庄皱了皱眉,“借着皇上的名义安抚老臣,又能安插自己的人手,一举两得。”
“怕不止一位吧。”甄嬛接口道,“只送一位瓜尔佳氏进来,未免太显眼了些,皇后素来爱做表面功夫,定会再挑几个家世寻常些的,好掩人耳目。”
年世兰点点头,甄嬛这话倒是说到了点子上。
皇后最擅长的就是借刀杀人,明面上一碗水端平,暗地里早就把棋子摆好了。
过了两日,皇上来翊坤宫用晚膳,果然提起了选女子入宫的事。
“皇后说,今年不办选秀,从功臣家里挑几位女子进来,既省了些功夫,也能让老臣们安心。”皇上夹了一筷子水晶虾饺放到年世兰碗里,语气随意,“你觉得这事可行?”
年世兰微微欠身,语气听起来十分恭顺:“臣妾不懂前朝的事,只觉得皇后娘娘考虑得周全。后宫里多几位姐妹,一来能为皇上绵延后嗣,二来也热闹些,省得皇上处理完朝政,回来还冷冷清清的。”
皇上听着这话,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要的从不是年世兰懂多少,而是她能安分守己,不掺和前朝的事。
年家手握兵权,他不得不防,如今她能有这份“不懂”的自觉,再好不过。
只是……
皇后近来似乎管得太宽了些,连选人的事都要插手。
“你觉得好就行。”皇上没再多说,只招呼着年世兰多吃些。
年世兰垂下的眼帘遮住了眼底的讥诮。
皇上这副样子,明摆着是早就拿定了主意,问她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她才懒得扫他的兴,左右不过是多几个争宠的罢了,她年世兰还怕过谁?
“只要是为了皇上和大清好,臣妾自然是赞同的。”年世兰笑得温顺,夹起虾饺递到皇上嘴边,“皇上尝尝这个,是颂芝特意让人做的。”
皇上张口吃下,看着年世兰娇俏的模样,先前那点疑虑也散了。
没过几日,宫里就传下了旨意:忠勇公之女瓜尔佳氏封为贵人,赐号“祺”,入住储秀宫,另一功臣之女甄佳氏封为常在,赐号“康”,入住启祥宫。
消息传到翊坤宫时,年世兰正抱着女儿绯昀逗弄。
冯若昭刚从外面进来,手里还拿着支新得的孔雀翎。
“这祺贵人倒是好福气,一进宫就封了贵人,还住进了储秀宫。”冯若昭笑着坐下,“如今储秀宫里有欣贵人、淳贵人,再加个祺贵人,三位贵人挤在一处,怕是用不了多久,就得有人晋嫔位了。”
年世兰逗着绯昀的小手,闻言淡淡道:“储秀宫本就是块风水宝地,离养心殿近,又敞亮。祺贵人家世好,性子又活泛,皇上多疼些也是有的。”
“不止呢。”冯若昭手里捻着串菩提子,笑着接话,“我听底下人说,皇上近来常念叨着后宫妃位空缺,怕是过些日子,就要大封六宫了。”
年世兰抬眼看向她,见她神色坦然,不像是嫉妒,便笑了笑:“大封也好,宫里人多了,才有意思。”
她低头亲了亲绯昀的额头,“你看咱们绯昀,往后就有更多姐妹陪她玩了。”
冯若昭看着绯昀粉雕玉琢的小脸,笑道:“公主金枝玉叶,自然该有人疼。说起来,这宫里公主虽多,皇子却只有三阿哥和五阿哥两位。吉嫔如今有了五阿哥,往后的日子怕是要越发好了。”
年世兰点点头。
母凭子贵,自古皆然。
五阿哥是皇上目前最年幼的皇子,吉嫔性子温顺,没什么野心,皇上对这对母子向来是怜惜的。
只是……
皇后既把主意打到了功臣之女身上,未必不会再动五阿哥的心思。
“吉嫔是个安分的,只是这宫里,安分未必就能平安。”年世兰轻声道,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得让人多照看些才是。”
冯若昭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我回头让人给吉嫔送些东西过去,也好让她知道,宫里不是只有一条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