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世兰靠在床头,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语气懒洋洋的,半点没把冯若昭的调侃放在心上。
“刚才对着眉庄和甄嬛她们,又是应付又是说话的,耗了大半个时辰,早就累得慌。跟你我还用客气?你自便就成,想坐就坐,想喝茶让颂芝给你倒,不用管我。”她说着,还往被子里缩了缩,把冰凉的手揣进暖手炉里,眼底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倦意。
刚才强撑着精神和沈眉庄她们说话,其实脖子上的伤口一直隐隐作痛,这会儿对着冯若昭,总算能卸下那点虚浮的客气。
冯若昭自然不会和她置气,反倒被她这副“没骨头”的样子逗笑了。
她走到桌边坐下,顺手拿起桌上碟子里的蜜饯,递了一块给年世兰,见年世兰摆手拒绝,才自己放进嘴里。
含着蜜饯慢悠悠地说:“你啊,也就对我敢这么自在。说真的,昨夜那事儿,你心里到底有什么看法?别跟我说你没想法,你年世兰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还能安安稳稳躺这儿不动?”
这就是她们俩多年的默契,一开口就戳中要害。
冯若昭知道,年世兰看着大大咧咧,实则心里比谁都透亮,昨夜闯宫的事绝不是敦亲王一时糊涂那么简单,她定是看出了门道。
年世兰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暖手炉的边缘,声音淡得像殿外的雪:“我能有什么看法?皇上不是已经下了决断了么。”
“抓了敦亲王,定了谋逆的罪,连后续怎么处置都有了章程。我一个受伤的贵妃,乖乖养伤就好,哪有心思管这些朝堂上的事。”她说这话时,语气里没半点波澜,仿佛真的对敦亲王的下场、对闯宫的隐情毫不在意。
“皇上的决断是皇上的,你的想法总得有吧?”冯若昭放下手里的蜜饯碟,身体往前倾了倾,声音压得低了些,“你脖子上这伤可不是白受的,那么深一道口子,疼得你昨夜都没睡好,就甘心这么算了?不找出背后撺掇的人,不讨点说法,这可不像你。”
她盯着年世兰的眼睛,想从那双总是带着傲气的眸子里看出点什么。
可年世兰的眼神太平静了,平静得让她觉得反常。
年世兰沉默了片刻,忽然话锋一转,状似随意地问道:“对了,我刚才听安陵容说,皇后今儿一早,把她一个什么远房表妹给召进宫了?说是表妹在家乡闷得慌,想进宫陪她说话。”
她问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随口提起一件无关紧要的琐事,可指尖却悄悄攥紧了暖手炉的锦套。
“这个时候你还管她什么表妹?”冯若昭一听这话,第一反应就是皱起眉,语气里带着点急意。
她还以为年世兰要跟她聊背后的人,没想到扯到了皇后的表妹身上,“你自己的伤还没好,敦亲王的事还没了,皇后召个表妹进宫算什么大事?值得你这会儿惦记?”
她一边说,一边端起茶杯想喝口水,可杯子刚碰到嘴唇,突然顿住了。
手里的茶杯晃了晃,茶水差点洒出来,她猛地抬头看向年世兰,眼神里满是震惊,“等等……你是说……昨夜闯宫的事,是皇后在背后搞鬼?她召表妹进宫,是为了……为了掩盖什么,或是找个替罪羊?”
年世兰看着她终于反应过来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冷淡淡的笑,只是那笑意没到眼底,反而带着几分刺骨的寒意:“不然你以为呢?”
“皇上来的时候跟我说,昨夜宫门口的守卫全被敦亲王的人杀了,所以他们才能一路闯进来。可你想想,守卫全被杀了,宫门大开,这么大的动静,怎么会没有一个人跑回来禀报?”
“宫里的侍卫、太监、宫女,难道都是聋子瞎子?”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语气里满是杀意,“这宫里,除了皇上,谁有这么大的权利,能让守卫被杀后没人敢禀报,能让敦亲王的人畅通无阻地摸到翊坤宫?除了皇后,还能有谁?”
她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纱布,指尖传来的痛感让她更清醒:“结果呢?才过了一夜,她就急急忙忙把表妹召进宫。”
“你觉得这个表妹,真的只是来陪她说话的?怕不是大有来头,要么是她早就准备好的棋子,要么是用来转移皇上注意力的挡箭牌。毕竟现在宫里都盯着她,她得找个人出来分走点目光。”
“能有什么来头?”冯若昭还是有些疑惑,她实在想不通,一个远房表妹能有什么用,“皇后就算要找棋子,也该找个身份高点的,一个乡下出来的表妹,既没家世又没见识,能帮她做什么?”
“身份不重要,像谁才重要。”年世兰靠在枕头上,眼神沉了下去,“你忘了刘莺莺为什么能得宠?”
“不就是因为她眉眼间有几分像纯元皇后么?纯元皇后死了这么多年,皇上心里一直记挂着,谁像她,谁就能得皇上另眼相看。皇后手里握着的,从来不是什么家世权力,而是‘纯元妹妹’这个身份——纯元,就是宜修的保命符。”
冯若昭这才彻底明白过来,她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看向殿门,仿佛怕这话被人听去:“你的意思是……皇后召进来的表妹,也像纯元?她是想……用这个表妹拴住皇上的心,就算皇上怀疑她,看在‘纯元’的面子上,也不会对她怎么样?”
“八成是这样。”年世兰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点嘲讽,“你没听甄嬛说么?皇上今儿一早就让苏培盛传旨,说这几日各宫不用去景仁宫请安。”
“皇上刚放话让大家别去烦皇后,皇后就把表妹召进宫。这哪是临时起意?分明是早有打算,就等着这个时候把人推出来呢。”
冯若昭皱着眉,越想越觉得后怕:“这么说,昨夜闯宫的事,皇后不仅知情,说不定还帮着敦亲王……她这是疯了?就不怕皇上查出来,废了她的后位?”
“她有纯元这个护身符,怕什么?”年世兰冷笑一声,“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皇上就算怀疑她,也不会真的废了她,太后第一个就不答应,皇上自己心里也过不了纯元那道坎。她就是吃准了这一点,才敢这么胆大。”
这边翊坤宫里两人低声议论着,寿康宫里的气氛却有些凝重。
太后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捻着一串紫檀佛珠,佛珠在她指间缓缓转动,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皇上站在她面前,眉头紧锁,脸色算不上好看。
他从翊坤宫出来后,没回养心殿,直接就来了寿康宫,心里那点对皇后的怀疑,总得找个人说说。
“敦亲王的事,儿子已经让老十七去办了,人已经关在宗人府,审出来的供词也差不多了,算是出师无名。”皇上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点疲惫。
“只是母妃,儿子也没想到,世兰会伤得这么重。脖子上一道寸许长的口子,昨夜几乎没睡好,今早起来还喊疼。更让儿子没想到的是……”
“同敦亲王勾结,放他的人进宫的,竟然是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