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世兰看着颂芝那副“就算你是娘娘也得听我劝”的认真模样，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这丫头跟着自己久了，倒也敢直言劝诫了，不再是从前那个只会低着头应声的小宫女。
她没再争辩，只是端起桌上的温茶抿了一口，指尖摩挲着温润的杯壁：“行了，本宫不说就是了。”
她心里清楚，颂芝的紧张不是多余的。
宫里的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光她自己小心没用，得身边的人都拎得清轻重、存着警惕心，才能少出纰漏。
颂芝越是这样，她反而越放心。
至少身边有个能时刻提醒她、帮她把着关的人。
颂芝见她松了口，紧绷的肩膀才稍稍放松。
转身从旁边的多宝阁上取下一个描金漆盒，打开来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瓶药膏和一小包参片：“娘娘，太后傍晚让人送了好些补药过来，说是长白山的老参，还有太医院特制的生肌膏，让您每日敷在伤口上，好得快些。”
她一边说，一边拿起一瓶药膏递给年世兰看，“您看，这药膏还是用蜜蜡封着的，新鲜得很。”
年世兰扫了一眼漆盒里的东西，点了点头：“太后有心了。你收好吧，让小厨房明天用参片炖点汤，别放太多，补得太猛反而上火。”
“哎。”颂芝应着，刚把漆盒盖好，又想起什么，抬眼看向年世兰，语气带着点试探，“娘娘，您明天要不要去寿康宫一趟？”
“虽说您伤在脖子，不耽误走动，但您素来跟太后亲近，这会儿去谢个恩，也是应当的。太后见您去了，心里也高兴。”
她原以为年世兰会答应，毕竟从前不管太后送什么，年世兰总会抽时间去寿康宫陪太后说说话。
可没想到，年世兰却摇了摇头，语气斩钉截铁：“不去。”
颂芝愣了一下，刚想追问，就见年世兰抬眼看向窗外。
夜色已经浓了，殿外廊柱上的宫灯亮着，昏黄的光透过窗纸洒进来，在地上映出淡淡的光影。
年世兰的声音轻了些，却带着十足的笃定：“明天这宫里，怕是还有的热闹看呢。咱们凑那个热闹干什么？上赶着去惹事儿不成？况且……”
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太后明天怕是也没心思见咱们，她得忙着应付絮姌，还得琢磨着怎么敲打皇后，哪有功夫跟我闲话家常。”
颂芝这才反应过来，可不是么，絮姌刚被皇上留在养心殿，太后肯定要召絮姌问话，还要掂量着怎么处理皇后这步险棋，确实没空见人。
她点了点头，把漆盒放回多宝阁，又走回年世兰身边，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披风，轻轻给她披好，仔细系好领口的带子：“娘娘说得是，是奴婢考虑不周了。那咱们明天就安安稳稳在宫里待着，不管外面的动静。”
年世兰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她现在对皇上的心思早就淡了，皇上宠幸谁、偏爱谁，于她而言不过是宫里多了件茶余饭后的谈资，掀不起什么波澜。
可她心里清楚，甄嬛和沈眉庄那边，怕是不会这么平静，尤其是甄嬛。
果不其然，此刻的碎玉轩里，气氛正有些沉郁。
炭盆里的木炭烧得正旺，噼啪作响，把不大的屋子烘得暖融融的，可甄嬛却觉得指尖发凉。
她坐在窗边的绣凳上，手里捏着一方未绣完的帕子，针脚戳在布面上，却半天没绣出一个花样。
方才宫女进来回话，说宫里都在传，养心殿那位叶赫那拉絮姌，不仅眉眼像纯元皇后，连说话的语气、抬手的小动作，都和她甄嬛有几分相似。
这话像根细针，轻轻扎在她心上，不疼，却密密麻麻地泛着痒，让人坐立难安。
她不是不知道皇上后宫人多，也常常安慰自己帝王多情本是常事，可这次不一样。
絮姌的“像”，不是单纯的容貌相似，而是带着她和刘莺莺的影子，这让她忍不住多想。
“发什么呆呢？”沈眉庄端着一碟刚蒸好的山药糕走过来，放在甄嬛手边的小几上，见她手里捏着帕子出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这帕子都快让你捏皱了。”
“别想了，他是皇上，坐拥三宫六院，喜欢你，自然也能喜欢别人。这宫里的日子，本就是这样。”
沈眉庄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点淡淡的无奈。
她对皇上的感情本就不深，如今怀了孕，心思更是全放在肚子里的孩子身上，皇上宠谁、冷落谁，她虽在意，却不至于像甄嬛这般纠结。
可看着甄嬛失神的样子，她还是忍不住开口安慰，毕竟是一起从潜邸过来的姐妹，见不得她这般愁眉不展。
甄嬛回过神，抬头看向沈眉庄，眼神里带着点茫然，又带着点清醒：“眉姐姐，这些道理我都懂。我也知道皇上不可能只对着我一个人，可……”
她声音轻得像叹气，“我总觉得，皇上喜欢的不是我。他喜欢的，可能只是……只是一个影子。”
沈眉庄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有些意外地看向她，她没想到甄嬛会想得这么深。
她放下茶杯，在甄嬛身边的绣凳上坐下，仔细打量着她：“你这是胡思乱想什么呢？皇上若是不喜欢你，怎么会把你留在身边，对你这般上心？论才情、论品性，这宫里谁能比得上你？你别听外面那些闲言碎语，乱了自己的心思。”
“不是闲言碎语。”甄嬛摇了摇头，眼神里多了几分笃定，“眉姐姐，你还记得谦贵人刘莺莺吗？她刚进宫时，皇上不也很宠她？后来我仔细想过，她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弧度，是不是和我有点像？”
沈眉庄愣了一下，低头仔细回想。
刘莺莺容貌清秀，和甄嬛的明艳并不一样。
可经甄嬛这么一提醒，她倒真想起些细节。
刘莺莺蹙眉思考时，指尖会轻轻点着下巴，被人逗笑时，会先低下头，再抬眼偷偷看对方这些小动作，竟真的和甄嬛有几分相似。
她抬眼看向甄嬛，语气里多了几分认真：“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你们俩长相不算像，可有些神情、有些小动作，确实挺像的。”
“是吧？我就说不是我想多了。”甄嬛像是找到了共鸣，声音稍微提高了些，眼神里却带着点失落，“这次来的絮姌，我听人说，既像我，又像刘莺莺……”
“眉姐姐，你说，皇上是不是在透过我们，看另一个人？不然为什么他喜欢的人，都有相似的地方？”
这是她藏在心里许久的疑问。
从刘莺莺得宠，到这次絮姌进宫，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直到今天听到那些传言，才终于把零散的念头串了起来。
皇上心里，一定藏着一个人，一个让他记挂了很久的人，而她们，不过是因为有那个人的影子，才被皇上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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