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被顽童泼翻的墨缸,浓稠的黑色顺着乱羽林的枝桠汩汩流淌。火堆"噼啪"炸开的火星像被弹飞的小灯笼,在黑暗里划出转瞬即逝的弧线。阿梨蹲在烧焦的木桩上,爪子抠着树皮,眼睛直勾勾盯着江临之,这位上仙正用树枝戳弄灰烬,活像在给熄火的炉子把脉,嘴角还挂着点火失败的怨念,鼻尖沾着的煤灰随着呼吸一翕一动。
"上仙大人!"阿梨突然扑棱着翅膀炸到江临之肩头,惊得他像踩了弹簧似的蹦起来,后脑勺"咚"地撞上树枝,震落的鸟粪正巧掉进他半张的嘴里。她歪着脑袋,眼睛亮得像两颗黑曜石,绒毛里还沾着昨天打架时粘的蒲公英:"在我们鸟窝,睡觉可是门大学问!"说着抖了抖翅膀,几片沾着草屑的羽毛精准飘进江临之鼻孔,惹得他惊天动地打了个喷嚏,喷出的火星差点点燃自己的裤脚。
江临之捏着鼻子皱眉,看着阿梨爪子下晃悠的"树杈体验券",那分明是片被咬得坑坑洼洼的梧桐叶,歪歪扭扭写着"VIP尊享睡位"。他瞥了眼满地鸡窝残骸,再摸摸空荡荡的袖袋(另一只袖子昨天被阿梨当风筝放了),硬着头皮走向那棵歪脖子树。为了保持上仙威严,他特意摆出御剑飞行的姿势,结果刚抬脚就被树根绊倒,脸朝下栽进蚂蚁窝,惊得蚁群举着卵仓皇逃窜,还在他脸上踩出密密麻麻的小黑点。
好不容易蹭到树杈中间,江临之才发现这地方根本不是睡觉的,简直是天然刑具!粗糙的树皮刮得他后背生疼,夜风一吹,整个树枝像秋千似的晃悠。他只好蜷成虾米状,嘴里念念有词"仙风道骨"给自己壮胆,结果刚闭眼就听见阿梨在树下憋笑:"上仙大人,您尾巴露出来啦!"低头一看,道袍后摆不知何时挂在树杈上,活像孔雀开屏。
三更天,月娘躲进云被打盹时,变故突生。江临之在梦里和太上老君抢仙丹,一个饿虎扑食,"扑通"一声栽进树下的鸡食槽!粟米像被施了蹦迪咒,劈头盖脸砸下来,糊得他七窍生烟。等他顶着满头金灿灿的粟米爬起来,活脱脱一个刚出锅的爆米花精,连睫毛上都挂着几粒倔强的粟米。更绝的是,不知哪只好事的松鼠趁机在他头上埋了颗松果,还煞有介事地扒拉粟米盖土。
"救命!有妖怪吃粟米精啦!"阿梨笑得在地上直打滚,翅膀扑棱得带起旋风,把剩下的粟米卷成金色龙卷风。她边笑边用翅膀擦眼泪,结果不小心打翻旁边的露水碗,把自己浇成了落汤鸡,反而笑得更欢,扑棱着翅膀在泥地里打滚,甩出的泥点精准命中江临之的脸,画出个抽象派胡须。
正当一人一鸟闹得不可开交时,灌木丛里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阿梨瞬间竖起羽毛,活像个炸开的毛球,原来是隔壁山头的豪猪妖!这货正撅着屁股,用鼻子在落叶堆里拱来拱去,背上的尖刺还勾着半截写着"栗子储藏室"的破布条,嘴里哼着跑调的《偷菜歌》:"小刺猬,偷栗子,偷完装进尖刺里~"
"上仙大人!"阿梨秒变戏精,扑到江临之脚边,爪子紧紧抱住他的小腿,还故意挤出两滴眼泪挂在眼角,"您看那贼眉鼠眼的家伙!他偷了我给您准备的星辰栗子!"她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尾巴还委屈地耷拉着,突然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原来她刚才偷吃了三颗栗子。
江临之被阿梨夸得飘飘然,全然忘记自己连点火都搞不定的事。他猛地站起身,道袍被夜风鼓起,摆出降妖除魔的架势,结果踩到地上的烂果子,"哧溜"一声劈了个叉。"大胆妖孽!"这声吼震得树叶簌簌往下掉,惊飞了一群正在睡觉的猫头鹰,却把豪猪妖逗得直打滚:"哈哈!原来上仙都会表演杂技!"
豪猪妖慢悠悠转过身,小眼睛盯着江临之看了三秒,突然"噗嗤"笑出声:"哟!这不是昨天掉鸡窝的那个吗?"他抖了抖后背,尖刺像弹簧似的乱晃,"来呀,来抓我呀!"话音未落,江临之的道袍就被尖刺勾住,只听"刺啦刺啦"几声脆响,上等云锦面料瞬间变成时尚乞丐装,露出里面绣着小仙鹤的粉色里衬,那是阿梨趁他睡觉偷偷绣的"爱心牌"。
"这...这是战术性露肤!"江临之涨红着脸扯着布条辩解,结果用力过猛,仅剩的半片袖子"嗖"地飞到豪猪妖头顶,盖住了他的眼睛。豪猪妖气呼呼地甩掉袖子,背上的尖刺却勾住了阿梨藏在树洞里的栗子袋。眨眼间,成百颗栗子像金色瀑布倾泻而下,砸得江临之抱头鼠窜,最后还被一颗栗子砸中脑门,眼冒金星地跌进了泥坑。更惨的是,他挣扎时拽住阿梨的翅膀,把她也拖进泥坑,两人滚成了两个会动的黑芝麻汤圆。
豪猪妖扛着沉甸甸的栗子袋大摇大摆离开,临走前还不忘朝江临之比划了个鬼脸:"下次记得穿铁布衫啊!"阿梨蹲在枝头笑得直拍翅膀,结果笑得太猛,从树上栽下来,正好掉进江临之怀里,把他刚从泥坑爬起来的干净地方又蹭得全是泥巴。她还不忘伸出爪子,从江临之头发里抠出颗栗子,咔嚓咬开:"嗯!上仙牌栗子,真香!"
"别笑了!"江临之顶着一脑袋栗子壳,头发还沾着草叶和泥巴,活像个移动的盆景,"你不是说要帮我梳毛?"他刚说完就后悔了,阿梨的"梳毛"根本就是灾难现场!她用翅膀当梳子,东一下西一下,把江临之的头发搅成了鸟窝PLUS版。更要命的是,她还揪下三根白头发举到月光下:"天呐!您这是未老先衰!得赶紧喝十碗灵芝鸡汤补补!"说着突然把白头发塞进嘴里嚼了嚼,"呸!味道像枯草!"
江临之看着手里像鸟巢的头发,再看看阿梨认真研究白头发的模样,突然想起自己在玉清宫时,连梳头都有三位仙娥伺候。如今却在乱羽林被一只鸡折腾得生不如死,他仰天长叹,惊飞了一群正在偷情的萤火虫。这时阿梨突然叼来朵野花别在他头发上:"这样就变美啦!像朵会走路的鸡冠花!"
夜色渐深,阿梨终于折腾累了,蜷在江临之怀里打起呼噜,嘴角还挂着没擦干净的栗子碎屑。江临之看着怀里毛茸茸的一团,又看看破破烂烂的道袍,突然觉得这鸡窝的日子,好像也没那么糟糕,至少比被老君抓去炼丹有趣多了。他轻轻扯下头上的栗子壳,在月光下哼起走调的摇篮曲,火堆里的火星轻轻跳跃,照亮了乱羽林里这对奇怪的"冤家",而远处的豪猪妖正举着望远镜,笑得上气不接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