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
书知言被花无期拉着跑,脚下的泥水溅起又落下。身后传来木梁倒塌的闷响,还有尸体倒地时骨头磕碰的咔哒声。
他回头看了一眼,义庄已经变成一片火海。火焰舔舐着夜色,把那些泛黄的符纸烧成灰烬。尸体躺在棺材堆里,胸口插着的匕首映着火光,像一道血痕。
“别回头。”花无期拽着他往前跑,“林九在等我们。”
书知言没说话。他感觉手腕上的金线还在跳动,像是要钻进骨头里。那本生死簿被他紧紧抱在怀里,纸页边缘已经卷曲,上面还沾着血迹。
他们穿过一条小巷,拐进另一条更窄的巷子。雨水顺着瓦片滴落,在石板上敲出急促的节奏。远处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们追来了。”花无期低声说。
书知言喘了口气,喉咙干涩:“你是谁?”
花无期愣了一下,脚步没停:“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我是问……”他咬了咬牙,“你到底想干什么?”
花无期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我想让你活着。”
书知言没再说话。他低头看怀里的生死簿,指尖轻轻抚过封面。那上面有一道裂痕,像是被人用刀划开又缝上,现在看起来格外刺眼。
前方传来脚步声。一个人影站在巷口,手里握着一柄泛着幽蓝的短刀。
“林九。”花无期松了口气。
林九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眼神落在书知言身上:“你没事吧?”
书知言摇摇头:“我没事。”
林九点点头,转身往巷子深处走去:“跟我来。”
他们跟着他穿过几条小巷,最后来到一间废弃的屋子。屋里很暗,只有墙上裂开的缝隙透进一点微弱的光。
林九关上门,反手插上闩。
“把生死簿给我。”他说。
书知言下意识地抱紧册子:“你要干什么?”
“你想活命,就得听我的。”林九声音平静,“这东西现在不能碰。”
花无期看着书知言:“他说得对。”
书知言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生死簿递了过去。
林九接过册子,打开第一页。纸上有一行字,已经被血渍浸透,模糊不清。
“这是你父亲写的。”林九低声说。
书知言瞳孔一缩:“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见过他。”林九抬起头,“在十八年前。”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有雨水滴落的声音,和书知言急促的呼吸。
“他是谁?”书知言问。
林九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他是当年的地府判官。”
书知言愣住。
“他不该插手人间的事。”林九继续说,“但他做了。为了救你。”
“为什么?”书知言声音发颤。
“因为你不是普通人。”林九看着他,“你是生死簿的化身。”
花无期站在旁边,没有说话。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红绳,眼神有些躲闪。
“那你呢?”书知言看向她,“你又是谁?”
花无期张了张嘴,没说话。
“她是曼珠沙华。”林九替她回答,“阎王的贴身助手。”
书知言笑了:“所以你们都在利用我?”
林九没否认:“是。”
花无期终于开口:“但我们现在只想帮你。”
书知言盯着她看了很久,才慢慢点头:“好。”
林九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黑色的液体。他拧开瓶盖,一股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
“这是忘川水。”他说,“能暂时封住生死簿的力量。”
书知言伸出手:“给我。”
林九将瓶子递给他。
书知言打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液体滑入喉咙,冰冷刺骨。他打了个寒颤,感觉体内金线开始收缩,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着。
他皱起眉,扶住墙。
“怎么样?”花无期问。
书知言摇摇头:“没事。”
林九看着他,眼神有点奇怪:“你比我想的要强。”
外面的脚步声更近了。
“他们快到了。”林九低声说,“我们必须分开走。”
花无期点头:“我去引开他们。”
“我来断后。”林九说。
书知言看着他们:“那我呢?”
“你带着生死簿,去城西的醉花阴。”林九说,“我们在那里汇合。”
书知言没问为什么是醉花阴。他知道那是花无期提过的地方,是她答应请他吃饭的地方。
他点点头:“好。”
林九看了他一眼,转身从后门离开。花无期也跟了上去。
屋子里只剩书知言一个人。他靠在墙上,摸了摸脖子后面的印记。那道契约印隐隐发烫,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外面传来打斗声。刀剑相击,还有人倒地的闷响。
书知言深吸一口气,从侧门溜了出去。
他沿着小巷往城西方向跑。雨越下越大,视线越来越模糊。他能感觉到体内的金线在跳动,但不像刚才那么剧烈。
他摸了摸怀里的生死簿,纸页已经湿透,但字迹依旧清晰。
他突然想起梦里的那个夜晚。他站在孟婆亭外,手里拿着这本册子。那个人倒在血泊里,嘴里说着什么,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那时候他还不会认字,但现在他懂了。
“以命换命。”
他喃喃自语。
雨点砸在脸上,混着泪水一起滑落。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看到那家熟悉的酒楼。
醉花阴。
他推开门,屋里很安静。柜台后面坐着一个老掌柜,正在擦杯子。
“客官,要吃点什么?”老掌柜抬头问道。
书知言没说话,直接走进二楼的包厢。
他记得那天晚上,花无期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壶酒。她说她欠他一顿饭。
现在他来了,带着生死簿,也带着真相。
他坐下,把册子放在桌上。
门突然被推开。
林九和花无期走了进来。两人身上都有伤,衣服也被雨水打湿。
“你倒是来得挺快。”花无期笑着说。
书知言看着她:“你说过请我吃饭。”
花无期坐到他对面:“那你还等什么?”
老掌柜端着酒菜进来,摆了一桌。
“今天这桌,我请。”林九说。
书知言没动筷子。他盯着花无期:“你为什么要帮我?”
花无期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我说过,我欠你一顿饭。”
“不止这些。”书知言声音低沉,“你一直在找我。”
花无期放下筷子,看着他:“是。”
“为什么?”他问。
花无期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因为我知道你会死。”
书知言愣住。
“你父亲留下的咒,不是你能承受的。”她继续说,“你以为那是保护你的东西,其实是害你的毒。”
书知言低头看手腕:“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花无期笑了:“因为我也吃过亏。”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那里有一道淡淡的疤痕。
“我也曾以为,有人会永远陪着我。”她声音轻柔,“可后来我才明白,有些人,注定只能陪你一段路。”
书知言看着她,眼神有些心疼。
“那你现在呢?”他问,“你还信吗?”
花无期看着窗外的雨,没说话。
林九起身走到窗边:“他们快来了。”
书知言站起身,把生死簿收好。
“我们得走了。”他说。
花无期点点头,站起身。
她看着书知言,眼神有些复杂:“你相信我吗?”
书知言看着她的眼睛,轻轻点头:“我相信。”
花无期笑了:“那就好。”
他们走出酒楼,消失在雨夜里。
醉花阴的灯光渐渐熄灭,只剩下窗外的雨声,还在继续。
\[未完待续\] | \[本章完\]书知言跟着花无期和林九拐进一条暗巷,身后酒楼的灯光被雨幕吞没。他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还有雨水打在屋檐上的滴答声。
花无期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他问。
她没回答,只是抬头看着远处。那里有火光晃动,人声嘈杂。
林九把刀抽了出来,低声说:“被包围了。”
书知言握紧怀里的生死簿。纸张已经被雨水浸透,却奇怪地没有破损。他能感觉到那东西在发烫,像是要烧穿他的衣襟。
“怎么办?”他问。
“你先走。”花无期转头看他,“我们来断后。”
“不行。”他摇头,“我们一起——”
话没说完,一道黑影从房顶跃下。那人穿着黑色夜行衣,手里拿着一柄短匕。林九迎上去,刀光一闪,血溅在石板路上。
花无期拉住书知言的手腕:“别犹豫。”
他却猛地挣脱开:“我不走!”
花无期愣了一下。
“你们已经救过我太多次了。”他声音发抖,“这次,我想留下来。”
林九一边挡着逼近的敌人,一边喊:“你留下来只会拖累我们!快走!”
书知言没动。他看着那些人一步步围拢过来,忽然觉得手腕上的金线开始剧烈跳动。那种疼痛像是要把他的骨头都碾碎。
他咬紧牙关,感觉额头冒汗。
“你知道吗?”他低声说,“我每次碰到生死簿,都会看到一些画面。”
花无期站在他身边,手里的剑已经出鞘。
“我看到有人倒在血泊里。”他说,“看到有人拿着这本册子,在哭。”
花无期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躲闪。
“那个人是你。”他继续说,“对不对?”
花无期没否认。
林九一刀逼退两个敌人,喘着气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书知言却笑了:“可我已经知道了。”
他慢慢从怀里拿出生死簿。雨点砸在封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些围上来的人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们怕这东西。”他低声说。
花无期皱眉:“你想做什么?”
“我想知道真相。”他翻开第一页,指尖触到那行模糊的字迹。一股热流瞬间窜上手臂,眼前一阵发黑。
他看到了。
一个女人跪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她的眼泪落在生死簿上,把字迹都晕开了。
“以命换命。”她低声说。
然后是刀光闪过,血溅在纸上。
书知言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跪在地上。花无期扶着他,脸色苍白。
“你看到了什么?”她问。
他抬起头看她:“你曾经……用你的命,换了我的命?”
花无期的手抖了一下。
林九的声音传来:“他们来了。”
更多的人从四面八方涌来。火把照亮了整条巷子,照出一张张冷漠的脸。
书知言慢慢站起来。他握紧生死簿,感觉体内的金线开始发热。那种疼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强烈,但他没有放手。
“如果我说,”他开口,声音沙哑,“我能让他们都停下来呢?”
花无期盯着他:“你疯了吗?这样你会死的!”
“可我不想再逃了。”他说,“我想知道,我到底是谁。”
他翻开生死簿,任由雨水打在纸上。那些字迹开始发光,像活过来一样在纸上流动。
远处传来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倒塌了。
林九握紧刀柄:“准备战斗。”
花无期却伸手拦住他:“等等。”
她看着书知言,眼里有挣扎,也有担忧。
“如果你真想这么做,”她轻声说,“那就让我来帮你。”
书知言点头。
他能感觉到生死簿在颤抖,像是回应着什么。那些追兵开始骚动,有人往后退。
“看着我。”花无期握住他的手,“不管发生什么,都别放开我。”
他看着她的眼睛,轻轻点头。
雨还在下,却仿佛慢了下来。
下一秒,天地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