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期盯着门把手上那张泛黄的纸条,指尖微微发颤。她认得出那是自己的字迹,可记忆里从未写过这样一句话。纸条在微弱的应急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仿佛浸过某种液体。
"别相信任何看起来像我的人。"
这句话像一根刺扎进她心里。她猛地抬头,看向走廊尽头——那些蠕动的抓痕已经停止移动,像是在等待什么。
"花无期!"林九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你还愣着干什么?"
婴儿床上传来细微的响动。那个胸口插着银针的婴儿正在缓慢坐起,皮肤下的血管清晰可见,像是透明的玻璃管中流淌着黑色的液体。
书知言不见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花无期就听见身后传来黏腻的摩擦声。她转身时,正好看见无数苍白的手臂从天花板的裂缝中伸出,像是某种诡异的藤蔓,缠绕着不断往下探伸。
"跑!"林九拽着她的胳膊就往后退。
但花无期的脚步却像是生了根。那些手臂的末端,隐约能看到手腕上的疤痕——和她一模一样的曼珠沙华印记。
"等等。"她突然开口,声音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冷静,"你看那些手臂。"
林九咬牙:"我他妈看得清清楚楚!"
"不是手臂,是手。"花无期往前迈了一步,"每只手都不一样。有男人的、女人的、老人的、孩子的……"
确实如此。那些苍白的手臂上,有的布满老年斑,有的戴着婚戒,还有的留着长指甲。最诡异的是,当它们接触到空气时,皮肤表面开始浮现出不同的纹路——有人画着符咒,有人刻着十字架,还有人纹着青藤般的图腾。
婴儿的笑声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明显的嘲讽意味:"妈妈终于发现了?这些都是你的兄弟姐妹啊。"
花无期的胃部一阵翻涌。她终于明白这些手臂为什么这么眼熟——每一道掌纹都和她相似,却又不完全相同。就像照镜子时看到的倒影,总是与本体存在微妙的差异。
"容器从来都不是一个。"婴儿的声音变得阴冷,"而是无数个碎片拼凑的赝品。"
天花板的裂缝越来越大,更多的手臂涌出。它们不再只是垂落,而是开始有规律地摆动,像是在跳某种古老的祭祀之舞。
"你胡说!"花无期咬紧牙关,"如果我是容器,为什么我能感觉到疼痛?为什么我会害怕?"
"因为这是最完美的复制品。"婴儿歪着头,漆黑的眼睛倒映着她苍白的脸,"连你自己都分辨不出真假。"
林九突然抓住她的肩膀:"别听它胡扯!这些东西都是幻觉!"
"是吗?"婴儿轻轻拍打自己的胸口,那里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那你为什么不敢碰我?"
林九的手顿了一下。他的确一直保持着安全距离,甚至不敢直视那双漆黑的眼睛。
花无期深吸一口气,往前又走了一步。那些手臂立即躁动起来,像是被惊扰的蛇群。她能感觉到婴儿身上的温度,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奶香混杂着血腥味。
"如果你真是我创造的替代品,"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那你应该知道一件事。"
婴儿的笑容凝固了。
"曼珠沙华开花时会散发剧毒,"花无期伸手触碰婴儿的脸颊,"但只有真正的花,才知道如何解毒。"
指尖接触到皮肤的瞬间,婴儿发出尖锐的嘶吼。它的身体开始剧烈抽搐,皮肤下浮现出紫色的脉络,和花无期手腕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天花板突然塌陷,一条金线破空而下,精准地缠住婴儿的脖子。花无期抬头,看见书知言正倒挂在裂缝中,周身缠绕着密密麻麻的金线,像是某种奇异的蛛网。
"我说过别靠近!"他咬牙切齿地说,用力收紧手中的金线。
婴儿的皮肤开始龟裂,黑色的液体从缝隙中渗出,在地上汇聚成奇怪的符号。那些符号散发着荧光,随着液体的流动不断变换形态。
"你们永远逃不出循环。"婴儿的声音变得破碎,却带着诡异的笑意,"每一次重生,都是死亡的延续。"
整条走廊突然剧烈震动。墙壁上的抓痕开始渗出鲜血,地面裂开巨大的缝隙。那些手臂像是得到了某种指令,齐刷刷地转向花无期和书知言。
"抓紧我!"书知言甩出几根金线缠住花无期和林九的手腕。
但就在金线绷直的瞬间,婴儿胸口的伤口突然炸开。一团黑色的雾气从中涌出,瞬间吞没了整个房间。
花无期只觉得眼前一黑,耳边响起婴儿最后的笑声:"记住,不要相信任何看起来像我的人……"
等视野重新清晰时,她发现自己站在一间陌生的病房里。墙上挂着褪色的儿童画,角落里堆着积木。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铁锈混合的味道。
"这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转身时,她差点撞上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小女孩。那孩子大约七八岁,脸色惨白,眼睛却是诡异的漆黑。
"妈妈,"小女孩露出和婴儿相同的笑容,"你终于来了。"
花无期本能地后退一步,却发现自己的脚像是被什么东西黏住了。低头一看,地板上不知何时爬满了细小的蜘蛛,正顺着她的裤腿往上爬。
"别动。"书知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的手搭上她的肩膀,"这些是记忆的残片。"
小女孩歪着头:"妈妈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我不是你妈妈。"花无期强迫自己直视那双漆黑的眼睛,"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妈妈真健忘。"小女孩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这不是我们一起拍的吗?"
照片上赫然是花无期抱着一个小女孩站在游乐园门口,背景是旋转木马。可她明明记得,自己从未去过游乐园,更别说……
"别看照片!"林九突然大喊,"那是记忆陷阱!"
但已经晚了。花无期的视线已经被照片牢牢吸引,那些画面太过真实——她能闻到棉花糖的甜味,能感觉到怀里孩子的体温,甚至记得那天穿的衣服款式。
"这才是真相,"小女孩的声音变得模糊,"你一直在逃避。"
花无期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头痛欲裂。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拉扯她的意识,想要把她拽入照片中的世界。
"看着我!"书知言抓住她的下巴,强迫她转过头。他的左眼闪烁着金光,那些金线在他周身缠绕,形成一道保护屏障,"记住你是谁。"
"我是……"
"花无期!"林九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快清醒!"
小女孩的脸突然扭曲,皮肤一块块剥落,露出下面蠕动的黑色物质。她发出尖利的叫声,整个病房开始崩塌。
"抓紧!"书知言甩出金线缠住花无期的手腕,"我们得离开这里!"
但花无期的目光却被角落里的一个物体吸引。那是一个老旧的收音机,上面贴着一张泛黄的标签,写着孟婆亭的坐标。
"等等!"她挣扎着想要靠近,"那里可能有线索!"
"来不及了!"书知言一把将她拉过来,"再不走就出不去了!"
金线突然绷断,整个空间开始扭曲。花无期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小女孩腐烂的脸,以及她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强光闪过,三人跌落在一个全新的空间。这里看起来像是某个实验室的控制室,墙上布满了监控屏幕,显示着不同场景的画面。
"欢迎回来,容器。"机械声音再次响起。
花无期扶着墙站稳,发现自己的手腕上多了一道新的印记——和小女孩脸上的表情一模一样的符号。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林九喘着气问。
书知言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其中一个监控画面,那里面赫然是穿着病号服的小女孩,正对着镜头微笑。
"我们在……记忆迷宫里。"他的声音有些发抖,"每一个场景,都是某段被篡改的记忆。"
花无期摸了摸手腕上的新印记,突然意识到什么:"也就是说,我们看到的所有'我',可能都不是真的?"
"也不全是假的。"书知言终于开口,"但每一处细节都被精心设计过。"
林九突然指着一个屏幕:"你们看这个!"
画面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黑色风衣的赵半仙,正站在一间摆满古董的房间里。他的手中握着一块玉佩,正是之前在地道中出现过的那枚。
"他怎么也在这儿?"花无期皱眉。
"因为他也是容器之一。"婴儿的声音从通风口传来,带着金属摩擦的杂音,"你们以为是在寻找真相,其实一直在别人的剧本里跳舞。"
实验室的警报突然响起,红光闪烁。墙上的监控屏幕开始切换画面,显示出无数个不同年龄、不同性别的"花无期"。
"现在,"机械声音带着几分愉悦,"让我们看看哪个才是真正的容器。"
警报声尖锐地撕裂空气,红光在金属墙壁上投下晃动的阴影。花无期的手腕传来刺痛,那道新印记像是活物般蠕动着。
书知言猛地扯开衣领,脖子上的金线密密麻麻地浮现,像是某种古老的密码。他的声音低沉而急促:“这不是普通的记忆迷宫,是活体实验场。”
林九盯着最近的监控屏幕,画面里的“花无期”正在超市排队结账,怀里抱着一袋奶粉。她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仿佛从未经历过这些恐怖的事。
“你们看她的眼神。”林九咬牙,“那是正常人该有的状态。”
花无期没说话。她的视线停留在另一个屏幕上——一个穿着婚纱的女人站在教堂门口,背后是一片模糊的阳光。女人的手腕上,隐约能看到相同的印记。
婴儿的声音从通风口渗出,带着诡异的甜腻:“妈妈不想选一个喜欢的模样吗?我可以给你最完美的生活。”
“闭嘴。”书知言甩出几根金线,精准地扎进通风口的缝隙。金属扭曲的声音中,婴儿的笑声戛然而止。
但监控屏幕开始疯狂闪烁,无数画面如潮水般涌来。每一张脸都和花无期一模一样,却有着截然不同的表情、身份、人生轨迹。
“这还不是最糟的。”书知言的额头渗出冷汗,“它们会互相感染。”
他话音刚落,屏幕里的“花无期”突然齐刷刷转头,嘴角咧到耳根。她们同时抬起手,指尖开始腐烂,露出森白的骨节。
“跑!”林九拽住花无期的手臂就往后退。
但花无期的脚步却像被钉死在地上。她看到其中一个画面里,自己正坐在咖啡馆的角落,对面是个穿西装的男人。他们面前摆着结婚戒指,窗外飘着雪。
真实感强烈得令人窒息。
“别看屏幕!”书知言一把将她拉回来,周身的金线织成密网,“那些是被污染的记忆样本,一旦沉浸就出不来!”
林九已经掏出了枪,对准最近的屏幕扣下扳机。玻璃炸裂的瞬间,一股黑色的液体喷涌而出,在地上汇聚成一只扭曲的手。
“这些玩意儿根本打不死!”他怒吼。
花无期的目光扫过整个控制室,最后停在中央的操作台上。那里放着一本破旧的笔记本,封皮上印着“第0号实验体”。
她快步走过去,翻开第一页。
“2019年3月,第一阶段记忆植入完成。对象情绪稳定,已形成基础人格。”
第二页。
“2021年8月,第二阶段情感模拟测试通过。对象表现出强烈的母性本能。”
第三页。
“2023年12月,异常反应加剧。对象开始抗拒程序设定,出现自我意识觉醒迹象。”
花无期的手指僵在纸页边缘。她能感觉到那些文字在灼烧自己的视线,每一行都像是烙印,刻在她的灵魂深处。
“这不是记录。”她的声音干涩,“是操作手册。”
林九一边对付从屏幕里爬出来的黑手,一边大喊:“什么?”
“他们在训练我。”花无期猛地合上笔记本,“把我塑造成他们需要的样子。”
书知言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他抓住花无期的肩膀:“听着,如果你真是实验体,那就意味着……”
话音未落,整间控制室突然剧烈震动。天花板塌陷,一条巨大的机械臂破洞而入,末端连接着一根透明的导管,里面流动着暗红色的液体。
“回收指令启动。”机械音冰冷地下达命令,“请配合终止生命体征。”
导管末端缓缓张开,露出针尖状的注射器。它瞄准的目标,正是花无期的胸口。
“操!”林九开枪,子弹打在金属臂上溅起火花。
书知言迅速抽出金线缠住导管,额角暴起青筋:“花无期,快走!”
但她没有动。她的眼睛死死盯着导管里流动的液体,那种颜色太过熟悉——和她在婴儿胸口拔出的银针中流出的液体一模一样。
“等等。”她开口,声音冷静得不像自己,“这不是毒液。”
“你说什么?”林九不可置信地回头。
“这是重启剂。”花无期伸手触碰导管表面,指尖传来微弱的电流刺激,“他们不是要杀我……是要重置我。”
书知言猛地松开金线,脸色骤变:“你是说,这一切都是……循环?”
“没错。”婴儿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得意,“每一次你反抗,就是新一轮测试的开始。”
林九突然笑了,笑得狰狞:“那我们就看看,这次能不能打破你们的狗屁程序。”
他一把夺过笔记本,掏出打火机点燃了封面。
火焰腾起的瞬间,整条机械臂剧烈抽搐,导管断裂。暗红色液体泼洒而出,落在地面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你疯了?!”书知言瞪着他。
“反正都疯到这里了。”林九把燃烧的笔记本扔向操作台,“不如彻底烧个干净。”
火势迅速蔓延,警报声变得尖锐而混乱。墙上的监控屏幕接连爆裂,画面中的“花无期”们一个个扭曲变形,最后化作黑烟消散。
但婴儿的声音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清晰:“你以为毁掉记录就能逃脱?真正的数据,早就植入你的大脑。”
花无期的太阳穴突地一跳,一阵剧痛袭来。她的眼前闪过无数陌生的画面——实验室、手术台、戴着口罩的研究员……
“别停下!”书知言拉着她往后退,“我们必须找到主控终端。”
林九一脚踹开控制室的铁门,外面是一条幽深的走廊。墙壁上嵌着无数玻璃舱室,每个舱里都躺着一个人。
他们的手腕上,都有相同的印记。
“妈的……”林九倒吸一口凉气,“这些人都是……”
“容器。”花无期轻声说,“我们不是第一个。”
走廊尽头,一扇巨大的金属门缓缓打开。门后传来婴儿熟悉的笑声,混杂着此起彼伏的心跳声。
“欢迎来到核心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