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的施洛华吊灯流转着碎银般的光芒,将整个颁奖大厅切割成粼粼星河,如梦似幻。
宋渔的指甲深深的陷入黑色礼裙里,尽管她精致的面容上没有丝毫慌张,但掌心之中的薄汗还是暴露出了她的紧张。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提名金鹿奖了,遗憾的是前两次她都没有获奖,因此也被不少网友群嘲“最佳陪跑演员”
天鹅绒座椅硌得宋渔后腰生疼,脚上十厘米的红底细高跟鞋也像刑具一样每一次挪动都是刺骨的疼,虽然她早已习惯却还是有些想皱眉。
耳边的倒计时停在“三”时宋渔突然放开了紧皱的裙摆,黑色缎面在掌下缓缓舒展。这一刻,她突然想到了很多。
想到了当年她为了一个配角在在酒宴上喝酒喝到胃出血,想到了自己这演绎途中一次次被黑粉嘲讽,想到了当年24万黑评…最后她想到了一个少年——江野
记忆中机车的轰鸣声响彻天际,引擎的热浪裹着少年张扬的笑。江野摘下头盔,发梢还沾着赛道扬起的尘,黑色色瞳孔映着她的脸,她还记得他斩钉截铁的说“宋渔,以后你站在聚光灯下发光的样子,肯定比星星还耀眼。”
那时的宋渔还在横店跑龙套,蹲在剧组后门啃冷掉的盒饭,眼泪一滴滴的落下,“太苦了”她想,真的太苦了,她第一次产生想放弃的想法。
而江野就是这时候来的。
他跨着机车疾驰而来,硬把奖杯形状的巧克力塞进她手里然后抬手擦到她脸上的眼泪却忘了自己刚扶了一个摔在路边的衣服上满是灰的老人,没来得及洗过,倒是留给宋渔下了一脸灰“喏,别哭了,你看,我们宋渔也是有奖杯的人了。”
原本严肃的江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宋渔有些莫名其妙,也没哭了,立马打开手机才发现自己已然成了一只小花猫。她好气的瞪了一眼少年,随后报复似的用他的衣摆擦干净了脸上的灰尘得意洋洋的看了看少年。
“二!”主持人的声音拉回了宋渔的思绪。宋渔下意识的摸了摸手腕上有些掉色的红绳,那是七年前江野一个小比赛夺冠时,从赛车服上扯下的护腕绳。他说只要戴着这个,再难的关都能冲过去。此刻绳结已经磨得掉色,她却还是舍不得扔掉
“一!”大屏幕亮起获奖名单的瞬间,宋渔感觉整个颁奖厅都安静了。聚光灯像瀑布般倾泻而下,在一片哗然声中,她听见自己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当“宋渔《冬日特别邀请》”几个字从颁奖嘉宾口中清晰说出来时,她惊讶的往后看看,和身旁的好友胥国静拥抱恍惚看见观众席后排闪过一抹熟悉的黑色身影,那人戴着鸭舌帽,一只手扯着帽檐,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腕下隐约露出的红绳,与她腕间的如出一辙。
高跟鞋踩过红毯的声响清脆如裂冰,宋渔接过奖杯时整个大厅涌出潮水般的掌声。
指腹触到冰凉的奖杯时有些恍然仿佛手中的还是那个巧克力奖杯,闪光灯在眼前炸开成银河,她攥紧奖杯转身,只来得及捕捉到礼堂侧门处一道消失的残影,和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机油与薄荷混融的气息。
宋渔攥紧奖杯,聚光灯在她眼底碎成万千星子,指尖的红绳随着颤抖轻轻摇晃
“谢谢金鹿奖组委会,谢谢所有为《冬日特别邀请》这部作品付出的同仁。过去我总觉得,站在领奖台是遥不可及的梦——那些被否定的深夜,被质疑的瞬间,像潮水般将我淹没。”她喉间发紧,却倔强地扬起下巴
“曾有人嘲笑我是最佳陪跑,在无数个黑夜里,我曾问过自己,这条路真的值得吗?值得,这是每次在黑夜里哭完后小声的回答,我想我一定要证明自己,所以我不断摸索,成长终于在今天我证明了自己,所以我想对各位说所有打不倒我们的荆棘,终会成为我们加冕的冠冕。”
颁奖大厅的呼吸声落针可闻
她抬起头时,目光穿透层层光晕,仿佛落在礼堂外的某个角落:“最后,请允许我把这座奖杯,献给所有在质疑声中依然坚持热爱的人——我们的光芒,从来不需要别人定义。”话音未落,潮水般的掌声里,她对着虚空轻轻晃了晃奖杯,就像当年那个少年递来巧克力时,她开心摇晃的模样。
她无声的说,江野,我做到了。
庆功宴的喧嚣在午夜时分终于结束,宋渔谢绝了经纪人安排的后续活动,独自驾车驶向城郊。车载电台里还在播放她获奖的新闻,她伸手关掉,只留车轮碾过沥青路面的沙沙声。腕间红绳被空调风掀起,轻轻拍打着方向盘,像是江野年少时总爱用指节敲她肩膀的节奏。
站在熟悉的仓库前,宋渔有些怅然。江野消失后这间仓库本要被房东收走,但宋渔不舍得,于是用为数不多的存款租了下来,后来她小有名气的时候还是会时不时的会回来这里打扫。拿出钥匙开门后发现门锁竟比记忆中顺滑许多,推开时不再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仓库内残留着淡淡的薄荷与机油混融的气息,宋渔的呼吸骤然凝滞——墙角的涂鸦墙被重新粉刷过,原本斑驳的“宋渔必拿影后”字样被描得崭新,红漆鲜亮得仿佛刚干透。
灯乍然亮起“好久不见”
熟悉沙哑的声音在身侧传来,宋渔猛然侧头才发现旁边靠着的人,江野双手抱胸黑色的机车服拉链随意的敞着,那双熟悉的桃花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似乎一切都没变,但额角上却多了一道不算狰狞的疤被头发遮住, 比7年前更加成熟稳重。
宋渔的睫毛剧烈颤动,指尖死死攥着裙摆,七年间积攒的千言万语卡在喉咙里。江野却率先打破沉默,他低头轻笑,喉结在敞开的领口处滚动:“钥匙该换了,我撬锁的时候,铁锈落了满肩。”说着抖了抖肩头,仿佛真有细碎的锈末簌簌落下。
仓库的白炽灯滋滋作响,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宋渔盯着他腕间那截红绳,磨损的绳结和自己的如出一辙,突然想起颁奖礼礼堂外若隐若现的机油味——原来他早就回来了,只是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已经注视了她很多遍。
“好久不见”
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不易察觉的委屈。
这一刻,那七年没有他的记忆如潮水般袭来,宋渔终于忍不住委屈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