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的时候，天边挂起道淡淡的彩虹，像给银杏树梢系了条七彩的丝带。第二天上学，杨暖雪刚走到教室门口，就看见洛成东趴在她的座位上，正往桌肚里塞东西。晨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来，给他的发梢镀了层金边，桌肚里露出半截浅绿的包装袋，飘出股淡淡的桂花香。

“早啊，”他猛地抬头，手里还攥着块桂花糕，包装纸上印着片小小的荷叶，“路槐安他姐寄来的苏州特产，说刚蒸好的最香。”说着把桂花糕往她手里塞，指尖碰到她的掌心时，两人都顿了顿，这次谁也没像上次那样缩回去，他的指尖带着点包装袋的凉意，混着桂花的甜香，像把秋天的小扇子，轻轻扇在她的心尖上。

杨暖雪咬了口桂花糕，软糯的米糕里裹着细碎的桂花，甜丝丝的香气漫到鼻腔里，让她想起洛成东说过的苏州荷塘。她低头时，看见包装纸上的荷叶边缘缺了个小角，像极了他画砸的那些荷叶，忍不住笑出声：“这荷叶是不是你画的？”

洛成东挠了挠头，从书包里掏出个小铁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片银杏叶，每片叶子的右下角都标着日期，最新那片的日期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笑脸。“昨天雨停后捡的，”他指着最上面那片叶子，“叶脉分叉的地方像你昨天数学卷子里的附加题，我标了三种解法，你看看哪种更像摘荷叶时的角度。”

杨暖雪翻到附加题那页，果然看见洛成东用红笔在旁边画了三条辅助线，每条线的末端都画了片荷叶，最大的那片荷叶旁边写着“选这条，像你总爱够的那片”。她忽然想起昨天讲卷子时，他特意把这道题讲了两遍，讲到第二遍时，声音放得很轻，像怕被别人听见似的，原来早就在叶子上藏好了答案。

课间时，谈沁佳抱着本画册跑过来，指着里面的苏州拙政园荷塘图：“我爸上周去苏州出差拍的，你看这荷叶，是不是和洛成东画的很像？”画册里的荷叶挨挨挤挤铺在水面上，边缘卷着淡淡的阳光，最靠边的那片荷叶上停着只蜻蜓，像极了洛成东在银杏叶上画的小箭头。

杨暖雪正看得入神，洛成东突然从后面冒出来，手里举着个放大镜：“你看这片荷叶的纹路，”他把放大镜凑到画册上，“主脉旁边的侧脉角度，和几何题里的等腰三角形三线合一几乎一样。”说着从口袋里掏出片新捡的银杏叶，用铅笔在上面快速勾勒，转眼间就画出片和画册里几乎一样的荷叶，“等攒够三十片，我就按这个样子给你刻支钢笔。”

放大镜下，银杏叶的纹路看得格外清楚，像无数条细密的小路，而洛成东画的荷叶，就像这些小路上的路标，指着某个藏着心事的方向。杨暖雪忽然发现，他画的荷叶总是朝着同一个方向倾斜，像在努力够着什么，就像他每次讲题时，总会不自觉地往她这边靠，椅子腿在地上磨出轻微的声响，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美术课上要做叶脉书签，洛成东把煮好的银杏叶递给她时，特意挑了片主脉最直的：“这片适合画荷塘全景，”他指着叶尖的位置，“这里留着画两只小熊，这次保证不画缺耳朵的。”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包金色的颜料，“路槐安说用这个画荷叶边，会像撒了金粉的荷塘。”

杨暖雪握着那片银杏叶，感觉叶脉在指尖微微凸起，像洛成东每次讲题时，轻轻敲在她笔记本上的指尖。她蘸了点金色颜料，在叶尖画了个小小的太阳，旁边用绿色画了片半卷的荷叶，荷叶底下藏着只小熊的爪子，像在偷偷往外看。洛成东凑过来看时，不小心把绿色颜料蹭到了鼻尖上，逗得她直笑，他却毫不在意，指着荷叶底下的爪子说：“这是在等另一只小熊吧？我来补全它。”

他的笔尖在叶面上轻轻游走，转眼间就画出了另一只小熊的耳朵，耳朵尖还沾着点金色的颜料，像落了片阳光。两人的呼吸在叶面上空轻轻交缠，带着颜料的清香，像把秋天的风揉进了这片小小的银杏叶里。

放学前的班会课，老师让大家写“我的冬日愿望”。杨暖雪握着那支刻荷叶的钢笔，笔尖悬在纸上，忽然想起洛成东说的“等雪化了都等”。她低头写下：“想在冬天看见苏州的荷叶标本，想让几何题里的辅助线都像洛成东画的荷叶那样听话。”写完后偷偷往旁边看，洛成东正咬着笔杆发呆，他的愿望纸上画了片大大的荷叶，荷叶底下藏着三十片银杏叶，每片叶子上都画着个小小的笑脸。

放学时，洛成东把装着银杏叶的铁盒递给她，里面已经有二十五片叶子了。“周末去公园捡剩下的五片，”他指着校门口那排银杏树，“听说那边的叶子落得晚，叶脉更清楚。”说着从书包里掏出副手套，天蓝色的，手套口绣着片小小的荷叶，“路槐安他妈织的，说冬天快到了，捡叶子时别冻着手。”

杨暖雪接过手套，感觉掌心被衬里的绒毛裹得暖暖的，像揣着团小小的火苗。她忽然想起昨天在错题本上写的话，距离100分还有8分，距离三十片银杏叶还有5片，而距离冬天，好像只剩下洛成东鼻尖上那点没擦干净的绿色颜料，和他藏在每片叶子里的，慢慢生长的期待。

走到分岔路口，洛成东突然叫住她，从口袋里掏出片压得平平整整的银杏叶，背面用钢笔写着：“周末上午九点，公园荷塘边见，给你看苏州寄来的荷叶照片。”字迹旁边画了两只手拉手的小熊，一只举着银杏叶，一只抱着荷叶，像在约定某个只有他们才懂的秘密。

杨暖雪把叶子夹进错题本，和那片金线绣的小熊荷叶放在一起。晚风卷着片银杏叶落在她的书包上，她忽然觉得，这个秋天其实很长，长到足够让每片银杏叶都藏满心事，让每道辅助线都找到方向，让两个小心翼翼的少年，在满是荷叶和银杏叶的路上，慢慢走到冬天，走到雪化了之后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