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铃碎了。
柠悦跪在混沌火池畔,把最后一块银白残片捧在掌心,像捧住一掬将逝的雪。残片边缘割破她的指腹,血珠滚进铃身里那行小字——“阿悦,生辰快乐”。血与银一碰,竟泛起一圈极细的赤金纹路,像师尊当年替她点的一粒守宫砂。
柠黎柠黎持剑立在她身后,声音压得极低:“小师妹,铃在,人在;铃碎——”
苏悦“铃碎,魂归。”柠悦接下去,嗓音软却执拗,“师姐,我听见师尊在叫我。”
她站起身,血从指缝里滴到池水。原本平静的池面忽然翻起细泡,像是有人在深水处轻轻应了一声。
二
无间渊底。
锁链缠身的少年玄渊垂首而坐,断裂的剑仍插在胸口。剑伤没有血,只有丝丝缕缕的赤金火,缓慢地顺着铁链爬行,一路灼红铜柱、烧裂岩壁,却烧不断那枚扣在锁链最末端的银铃。
银铃只剩半片,缺口处闪着同一粒赤金。
每一次火光经过,铃身便发出极轻的“叮”。
那声音传不到渊上,却能穿透深渊里所有漂浮的残月。
三
太初境·夜。
柠瑶带苏锦嫣归来时,风雪正狂。
魔帝魔尊胸口贯穿伤已凝成漆黑冰晶,他倚在苏柠瑶肩侧,笑得像一柄豁口的刀:“我欠你师尊一命,得还。”
柠瑶没答,只抬手将那盏熄掉的风灯抛向火池。灯骨遇水即燃,火色漆黑,腾起的烟却凝成一行字——
“以铃为骨,以血为火,以魂为路。”
柠时柠时抱琴而至,扇骨敲碎风雪:“三师兄在无间渊外布了‘回魂阵’,缺一道铃引。”
柠逸柠逸自暗处走出,指尖拨弦,弦音如冰:“小师妹的铃碎得最彻底,铃引只能由她献。”
苏悦闻言,毫不犹豫将掌心血与铃片一并按在池畔残碑。
碑面“玄渊弑天”四字忽地化作流沙,露出底下一枚小小凹槽,形状正是半片银铃。
铃片落下的瞬间,池水一分为二,显出一道向下蜿蜒的赤金桥。
桥尽头,有人轻声咳血。
四
回魂阵起,以八徒为柱。
柠黎居乾位,剑尖指天,守“生门”;
柠时盘膝巽位,琴横膝上,镇“风魂”;
柠逸立坎位,弦音化水,引“血路”;
柠蝶以傀儡丝缠坤位,牵“死门”;
柠瑶托着魔尊心口冰晶立于离位,借“魔火”;
柠妤与苏柠念并肩艮位,匕首与记忆碎片交错,开“幻门”;
苏悦跪在震位,掌心托半片银铃,以自身骨血为灯芯。
八人齐诵——
“玄渊为帝,魂兮归来。”
声落,桥下火海倒卷,化作一朵赤金莲。
莲心托起少年玄渊。
他胸口断剑已化光屑,唯余一道火色裂痕,像被谁用朱砂描了一道情丝。
苏悦膝行向前,把剩下的半片铃贴在他心口裂痕。
铃与痕严丝合缝,发出极轻极脆的一声——
“叮”。
五
少年睁眼。
赤金火纹自他心口蔓延,一路烧到指尖,却不再冰冷,而带着初春的温度。
柠黎柠黎第一个单膝跪地:“恭迎师尊。”
其余七人随之俯首。
少年玄渊却抬手,指尖点在苏悦眉心。
一点火光没入,小姑娘腰间碎铃瞬间复原,铃声清越。
师尊白真“阿悦,生辰礼物补好了。”
他声音仍淡,却像雪里突然绽了桃花。
柠瑶柠瑶上前,将魔尊冰晶奉上:“苏锦嫣欠你一命,愿以无间渊魔火为偿。”
魔帝魔尊半阖着眼笑,声音低哑:“我若死,蚀月便缺一道祭,你舍得?”
少年玄渊垂眸,掌心火纹化作一朵莲,将冰晶裹住。
师尊白真“那就别死。”
莲火焚冰,冰晶化水,水凝成一颗漆黑的心脏,落在魔尊胸腔,咚地一声,跳动如雷。
六
无间渊上空的血月被火光映成赤金。
深渊里所有残月同时碎裂,化为流萤,飞向太初境。
火池畔,回魂阵光柱冲天。
光柱尽头,有人轻声道:
“弑神契已改,天道当诛。”
八徒抬首,只见少年玄渊立在莲心,玄青鹤氅无风自扬。
他右手虚握,赤金火凝成一柄新剑,剑身铭刻八字——
“以徒为鞘,以爱为刃。”
剑尖指向苍穹。
苍穹之上,雷鸣滚滚,似有天眼将睁。
苏悦握住师尊左手,铃声与他心跳同频。
苏悦她小声问:“师尊,这次杀谁?”
少年玄渊侧首,眸中映出八张面孔,声音低而温柔:
师尊白真“杀一个让铃铛流泪的——旧天道。”
铃声再响,如出征号角。
风雪忽止,太初境的夜空裂开一道银白的缝,像有人用剑划开了天幕。
少年牵着最小的徒弟,率先踏入裂缝。
其余七人紧随其后。
裂缝合拢前,最后一缕赤金火光落在残碑上,将“玄渊弑天”四字烧得通红,像一枚未凉的生辰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