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三人再次出现在班长面前时,已然“脱胎换骨”。李喆套着一件略嫌宽大的深绿色天鹅绒紧身上衣,领口袖口缀着细密的银色刺绣;李宜桦则是一身勃艮第红的短外套配马裤,腰间还别扭地系着一条装饰性的佩剑带;胡皓哲则被塞进一件略显花哨的蓝黄条纹丝绸上衣。虽然尺寸都不太合身,动作也有些束手束脚,但总算融入了总督府那浮华的背景色,不再像闯入者。
歌剧院远比总督府更令人目眩神迷。巨大的穹顶绘着天神与天使的壁画,镀金的廊柱在无数水晶吊灯的光芒下熠熠生辉。猩红的天鹅绒座椅层层叠叠,如同花瓣般向上延伸。空气里是昂贵的香水、脂粉和蜡烛燃烧混合的奢靡气味。衣香鬓影,珠光宝气。他们被引到视野颇佳的位置坐下,淹没在窃窃私语和羽毛扇摇曳的香风中。
“女士们!先生们!”一个穿着缀满亮片礼服的主持人走到舞台中央,声音洪亮地压下嘈杂,“歌剧《圣剑传奇》,下午两点,准时启幕!”
幕布在悠扬的乐声中缓缓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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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馆里。
头昏脑胀。刺鼻的油腻味和酒气直冲鼻腔。我费力地睁开眼,脖子僵硬得像生了锈。阳光已经西斜,在油腻的桌面上投下长长的阴影。张喆、李宜桦(后来才知道是李喆)、胡皓哲三人还趴在桌上,睡得不省人事,口水在袖子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空酒罐和堆满残渣的盘子狼藉一片。店小二抱着胳膊,愁眉苦脸地站在几步开外,想收拾又不敢上前,眼神里写满了无奈。
“喂…醒醒…该走了…”我哑着嗓子推了推旁边的张喆。
“唔…”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头换了个方向,继续睡。
“歌剧院!看歌剧!”张铭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也刚被吵醒,揉着眼睛,一脸迷糊,“歌剧院在哪儿?不是说要去看吗?”
“找呗!”张喆终于被彻底吵醒,一脸不耐烦地抬起头,睡眼惺忪地环顾四周。
四个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脚步虚浮地挤出酒馆。下午的热浪还未完全消退,但街道比中午时更加拥挤。我们像没头苍蝇一样在迷宫般的街巷里乱撞,问了几次路,得到的都是含糊不清的指向。就在几乎要放弃时,绕过一座高耸入云的哥特式教堂的阴影,在它庞大身躯的掩映下,一座看起来颇为陈旧、门脸毫不起眼的建筑出现在眼前。门口挂着一个小小的、画着竖琴和面具的木牌。
“是这儿吧?”张铭洋指着牌子。
“管他呢,进去看看!”张喆率先推开那扇包着铜皮、略显沉重的木门。
里面却是别有洞天。虽然规模远不如总督府旁那座宏伟,但穹顶的壁画、环绕的包厢、水晶吊灯的光芒依旧营造出浓厚的剧场氛围。观众席已经坐了七八成。我们刚在后排找到几个空位坐下,舞台上的灯光就聚焦了。
“女士们!先生们!《佩德罗的远征》,现在开始!”主持人高亢的声音落下。
幕布拉开。一个穿着朴素十字军罩袍的演员走到台前,用带着浓重口音、却饱含情感的意大利语开始讲述:“在蔚蓝海岸的马赛,渔港的喧嚣里,诞生了佩德罗·洛佩兹…” 故事缓缓展开:神学院的孤寂岁月,圣地的烽烟与信仰的挣扎,战友的牺牲,归隐后的剑术传承…没有华丽的布景,没有夸张的唱腔,只有朴素的叙事和演员眼中流露出的沧桑。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讲述者躬身谢幕,剧场里爆发出真诚而热烈的掌声与喝彩。
“有点意思…”张喆低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敲着座椅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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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督府的剧场里,气氛却截然不同。
舞台布景华丽得炫目:纸板糊成的喷火恶龙(嘴里还喷着可疑的烟雾),城堡模型金光闪闪,公主的裙摆缀满了亮片。扮演骑士吉尔的演员穿着闪亮的盔甲,手持长剑,正与“恶龙”进行着夸张而缓慢的搏斗,嘴里唱着咏叹调般的高亢旋律。
“啊!邪恶的爬虫!为了荣耀与公主!受死吧——!”
李喆的头猛地一点,差点撞到前排椅背。他使劲眨了眨眼,试图驱散那排山倒海般的困倦。旁边,李宜桦强撑着精神,眼神却已经开始涣散。胡皓哲干脆放弃了抵抗,脑袋歪在一边,嘴巴微微张开。环顾四周,前排那些衣冠楚楚的观众里,竟也传出几缕压抑不住的、轻微的鼾声。
终于,恶龙在一声极其做作的悲鸣中轰然“倒下”(由两名躲在龙肚子里的助手配合完成),骑士高举长剑,公主投入他的怀抱。幕布合拢。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更多是解脱般的叹息和整理衣物的窸窣声。
“无聊!老掉牙的呆板骑士故事!”李喆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毫不掩饰地吐槽,“我再也不想看这玩意儿了!简直是酷刑!”
“你们这就没有什么…嗯…带劲的东西吗?”胡皓哲也打着哈欠问班长,脸上写满了“上当受骗”四个字。
王珺怡看着他们蔫头耷脑的样子,忍俊不禁地挑了挑眉:“有倒是有。不过…”她故意拉长了调子,眼神带着促狭,“赌场?地下格斗?那些地方…你们可进不去。”
“操!”李宜桦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精心梳理的发型顿时乱了,“我们来这破地方是浪费时间睡觉的吗?”
“如果实在想找点消遣,”班长看着他们快要炸毛的样子,终于不再逗弄,指了指回廊深处,“可以去东翼的画室看看,或者去后面的小书馆。那里安静些,也算…有点意思?”
“行吧…”三人有气无力地应道,像打了败仗的士兵。
画室弥漫着松节油和矿物颜料特有的、有些刺鼻的气味。墙上挂着大大小小的画作:满面风霜的农妇在田野里弯腰拾穗;神情肃穆的总督身着华服端坐在高背椅上;浴血的战士在硝烟中高举破损的旗帜…笔触或细腻或粗犷,记录着这个时代的悲欢与荣辱。角落里散落着画架、颜料罐和成沓的粗糙纸张。
新鲜感暂时压倒了疲惫。李喆抓起一支炭笔,在一张纸上歪歪扭扭地画了个扭曲的向日葵。李宜桦则试图描绘一匹在草原上奔驰的马,结果画成了四条腿长短不一的怪物。胡皓哲对着墙上一幅描绘丰收的画,笨拙地模仿着画面上弯腰劳作的农民背影。班长王珺怡则安静地站在一幅描绘海港晨曦的风景画前,指尖轻轻拂过画布上细腻的浪花笔触,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