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惨白的光,像偷窥者的手指,从虫蛀的亚麻窗帘缝隙里挤进来,斜斜地切在布满划痕的木地板上,照亮了飞舞的尘埃。大E的身影已经在昏暗中动了起来,像一道沉默的剪影。他动作轻捷,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安静,仿佛怕惊醒什么沉睡的巨兽。很快,我也被一种无形的压力催醒,骨头缝里还残留着木板的僵硬和昨日的疲惫。
“过来。” 声音从楼下飘上来,带着清晨特有的沙哑和不容置疑的质地,像粗粝的砂纸刮过耳膜。
“嗯。”喉咙里滚出一个含混的音节,我拖着沉重的身体,踩上嘎吱作响的楼梯。
厨房里弥漫着那股深入骨髓的气味——黑麦面包过度发酵后的酸腐气混杂着劣质牛奶若有若无的腥膻。冰冷的石砌壁炉像一张沉默的嘴。我和大E像两个设定好程序的木偶,沉默地重复着这些天的动作:掰开硬得像石头的面包,将浑浊的液体倒进陶罐。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食物,胃里一阵熟悉的翻搅。
“这是最后一天吃这东西了,对吧?”我的声音低得几乎被炉灰吸收,像在寻求一个虚幻的保证。
大E正用力将一块木柴塞进冰冷的炉膛,闻言动作顿了一下,炉灰簌簌落下。他没有回头,只是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更沉的回应:“希望是。”那声音里裹着的,是同样沉重的、几乎被磨平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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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督府深处,图书馆的穹顶之下。
几支昨夜未熄的牛油蜡烛,火苗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在厚重的银烛台上苟延残喘,将跳跃的、昏黄的光晕投在蒙尘的书脊和深色的橡木长桌上。空气里是凝固的尘埃、陈年羊皮和蜡油混合的滞重气味。两个身影,小鼠和胡皓哲,像幽灵般在高达天花板的书架迷宫中穿行。他们的脚步在空旷的石地上激起轻微的回响。最终,停在某个角落,指尖拂过一排排烫金褪色的书脊。
《伊利亚特》。《奥德赛》。厚重的羊皮封面被小心取下。
“这是谁的主意?”一个清越如碎冰撞玉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张梓琳不知何时出现在书架尽头,晨光透过高窗,在她镜片上折射出清冷的光。
“小鼠吧。”金玥涵的声音从另一排书架后传来,带着点慵懒的鼻音。
“他不是说来找‘有用的东西’吗?”张梓琳纤细的手指划过《伊利亚特》封面上特洛伊战争的浮雕,语气带着一丝困惑。
“谁知道呢?”金玥涵的身影也转了出来,耸耸肩,宽大的学者袍袖口滑落一截,“兴许是那些半人半神的英雄,比热那亚的行会条例更有吸引力?”她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泛黄的书页在微光下发出沙沙的呻吟。拗口的古英语诗句和陌生的插画在眼前流过。几页之后,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默默将书合拢,放回原处。价值?似乎还沉睡在遥远的史诗迷雾里。
就在转身欲走时,图书馆中央那张巨大的橡木长桌中央,一本“书”攫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它如此格格不入——封面是磨损得近乎发黑的粗糙皮革,边角卷起,用简陋的麻绳捆扎固定,与周围那些装帧华美、烫金压纹的典籍相比,寒酸得像闯入盛宴的乞丐。一种莫名的引力驱使小鼠走了过去。他俯下身,镜片几乎贴上了那布满污渍和可疑深色印记的封面。
“这…什么文字?”小鼠的眉头拧紧,指尖悬在那些扭曲、奇异的字符上方。
“炸琳?”金玥涵也凑近,念出一个毫无意义的音节。
“像西班牙语?”张梓琳摇头。
“也不像英语…”胡皓哲仔细辨认。
“等等…β?”小鼠的指尖猛地停在某个熟悉的希腊字母上,声音拔高,“这是希腊文!”
“太奇怪了…”众人面面相觑,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寒酸的古书,用希腊文书写?小鼠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解开麻绳,翻开沉重的封面。内页的纸张粗粝发黄,墨迹是深沉的棕黑色。开篇几页,确实是密密麻麻的希腊字母。然而,随着书页的翻动,大约在三分之一处,文字陡然一变!那些流畅、缠绕、带着神秘圆点的字符,如同沙漠中的藤蔓般蔓延开来。
“阿拉…阿拉伯文?”胡皓哲倒抽一口凉气。
“一本圣经…前半希腊文,后半阿拉伯文?”金玥涵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两种文字,两种信仰,两种文明,被粗暴地缝合在同一本圣书之中。这诡异的拼贴,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静谧的图书馆里炸响。
“它肯定和文艺复兴有关!”一直沉默观察的胡皓哲突然开口,眼神锐利如刀,“这种混杂…是种子!是战火和贸易带来的种子!”
“没错!”小鼠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灼热的光,“这不是书!这是钥匙!我们再去找!一定有更多!”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图书馆里激起回响。李喆和李宜桦也被这气氛感染,从角落的阴影里走了出来,脸上写满了震惊和同样被点燃的好奇。
未完待续,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