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伯宰的出身不是秘密。
但没多少人知道,纪伯宰记忆的开端,是无尽的黑暗与湿冷石壁的触感。
沉渊是看管罪犯之地。
那里的天是永恒的灰败色,空气里弥漫着腐朽与绝望的气息。
纪伯宰无父无母。
一个话都不会说的稚儿,又能犯下什么滔天大罪,这其中的蹊跷,他不是没有想过。
只是沉渊隔绝一切。
他像一只被困在蛛网中心的虫,无论如何挣扎,都触不到蛛网之外的真实。
直到离恨天一事暴露在眼前。
无数断裂的线索,无数个在深夜里无法想通的关节,真相在这一刻变得分外清晰。
罪囚?
沉渊里头真有罪的才是少数。
他们这些因各种罪名而进沉渊的平民百姓,不过是沐齐柏用来炼制离恨天的耗材。
他在沉渊里挣扎求生的日夜,都成了这场巨大阴谋里一个冰冷的注脚。
佘天麟从纪伯宰的书房走出时,脸色很是难看,脚步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沉重。
回尧光山。
查清是否有人与沐齐柏勾结,掺和进豢养妖兽一事里,这是纪伯宰给他的任务。
听上去很简单。
可他无权。
要权,就得去争。
他一个外人,拿什么去争。
寿华泮宫那一亩三分地,来往的皆是不必上朝的见习斗者,另有明心虎视眈眈。
扯明献的大旗更不妙。
外界不知情,但尧光山内部,有不少人清楚,太子明献自青云大会后再无消息。
一个消失的太子。
如何能成为他争权的依仗?
佘天麟一个人回到客房,将自己关在昏暗的室内,他没有点灯,月光透过缝隙,在他脚下投下一道狭长的、孤独的影子。
他想了许久。
脑海中浮现出明献小小的身影。
他唯一的弟子,从小就在重压之下长大,背负着不属于她那个年纪的沉重使命。
他又想起自己的妻。
那个温柔的、强大的、总是在他身边默默鼓励他的女子,却早早地离他而去。
一幕幕过往……
如同尖锐的冰锥扎进他的心脏。
他哀恸地闭上眼。
眼角有湿润的痕迹,却被他强行压下,他已经失去妻子,不能再失去孩子。
与纪伯宰的合作不论会遇到多少困难,面对多少危险,他都不会后退半步。
黄粱梦一定要拿到!
最了解佘天麟的人,莫过于跟在他身边长大、唯一的弟子明献,亦是明意。
当佘天麟再次出现在明意面前时,她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师父身上的气场变了。
不再是平日里的沉稳与内敛,而是多了一种风雨欲来的决绝,像是赌上了自己的一切。
明意心中顿感不安。
“师父?”
她上前一步,想要抓住他的衣袖,只是不待她纠缠问话,佘天麟的身影已经动了。
他只是深深地望了一眼她的脸,便化作一道流光,趁着深沉的夜色离开了无归海。
一句话都未曾给她留下。
夜风吹起明意的发丝,她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只抓到一片冰冷的空气。
她总觉得,师父似乎有事瞒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