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神凌与水清漓的交手余劲未散,他转身便往淬锋殿冲,玄色衣袍带起的风里还卷着未平的戾气。
“让我见她一面。”
水清漓的声音追上来,带着恳求和不易察觉的颤抖,蓝衫在风里晃出细碎的褶皱,眼底是藏不住的恳切。
武神凌猛地回身,双目赤红如燃火
“不可能!你死了这条心!”
字字砸在地上像碎冰,水清漓脸上的希冀瞬间褪成苍白,指尖蜷得发白,终是望着那道决绝的背影,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周身水纹都黯淡了几分。
淬锋殿外,武神凌脚步如飞,心头像揣着团火
“也不知道阿默醒了吗?”
刚踏入院门,他骤然顿步
——空气中飘着陌生的灵力,像根细针挑着他的神经。
“有人来过!”
他推门而入,烛火被风掀得摇晃,床榻上的景象却让他喉间发紧。
王默蜷缩在锦被里,流霜纱被攥得皱成一团,露出的肩颈白得像落雪,指节泛着怯生生的粉。
她把脸埋在膝头,只露小半截圆润的下颌,汗湿的青丝黏在泛红的耳尖,随着呼吸轻轻颤,像被雨打湿的蝶翼。
那双眼平日里盈满水光的杏眼此刻定蒙着雾,连睡着都蹙着的眉峰,像被揉皱的云锦,透着让人心尖发疼的可怜。
“阿默。”
武神凌放轻脚步,声音软得像化了的糖。
王默闻声抬头,睫毛上挂着泪珠,一眨便坠在锦被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武神凌……”
她声音发颤,带着刚醒的沙哑,尾音轻轻勾着,像只小猫在掌心蹭了蹭。
“有谁来过吗?”
他在床边坐下,目光落在她泛白的唇上,那里留着浅浅的齿痕,透着被欺负过的红。
王默怯怯点头,往被子里缩了缩,露在外面的半张脸像受惊的小鹿,眼尾还泛着红
“昨天的姐姐……还有个叫星尘的男子。”
“星尘?”
武神凌眉峰骤蹙,眼底闪过惊怒,周身气压骤降。
可瞥见王默瑟缩的模样,他又立刻压下火气,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她的身子起初还僵着,后来便慢慢软下来,鼻尖抵着他的衣襟,像找到了安稳的港湾。
“别怕,以后有我在,谁也进不来。”
他掌心贴着她微凉的后背,轻轻摩挲,指腹不经意蹭过她颈后细腻的肌肤,两人都微微一怔。
王默在他怀里抬起头,呼吸轻轻扫过他的喉结,带起一阵微痒
“你认识水泽神君吗?”
武神凌低头时,鼻尖差点撞上她的额头,她睫毛上的水光映着烛火,晃得他心头一跳。
“找他做什么?”
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酸,像被醋泡过的蜜。
“想感谢他。”
王默的眼睛亮起来,像落了星子的湖
武神凌望着那汪清澈,喉间发紧
“认识。”
“能……见见他吗?”
她仰头望他,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下颌,声音轻得像羽毛,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
他盯着她泛红的唇瓣,喉结滚了滚
“嗯。”
“先睡好不好?”
他低头哄她,气息拂过她的额角
“明天就可以见了。”
王默乖乖点头,往他怀里钻得更深,小手无意识地揪住他的衣襟,像抓住了专属的浮木。
他就这么抱着她,听着她渐匀的呼吸,鼻尖萦绕着她发间的清香,烛火在帐上投下交缠的影子,连空气都浸着黏黏的甜。
黯璃诡镜内,庞尊甩了甩发麻的手腕,电流在指尖炸出噼啪响,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滑进领口
“可算解决了,曼多拉呢?”
毒夕绯用帕子掩着口鼻,裙摆扫过地上黏液时嫌恶地皱眉,红唇抿成冷冽的线
“往里走。”
穿过暗门的瞬间,先前那股腐肉腥气与腐朽霉味像是被无形的屏障猛地截断,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馥郁温润的暖香,两股气息在门沿处激烈碰撞,最终腐臭狼狈退散,暖香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将四人包裹。
抬眼望去,无数面铜镜悬于半空,大的如圆桌,小的似巴掌,镜面皆光洁如洗,映照出脚下紫晶铺就的宫庭地面
——那些紫晶剔透得能看见内里流动的微光,踩上去竟带着一丝温润的暖意,仿佛不是石材,而是凝结的星河。
镜光交错辉映,将整个宫殿照得亮如白昼,连梁柱上雕刻的缠枝纹都清晰可见,纹路间还嵌着细碎的金箔,在光线下闪闪烁烁。
不远处的高台上,一尊鎏金兽形香炉正袅袅吐着烟,那烟色乳白,带着醇厚的龙涎香,不似寻常香料那般刺鼻,反倒像陈年的佳酿,初闻清雅,细品却带着绵长的暖意,顺着呼吸钻进肺腑,熨帖得让人浑身一松。
香炉旁的琼筵上,摆满了不知名的奇花,粉的如霞,白的似雪,花瓣上还凝着未干的露,香气清甜,与龙涎香缠缠绕绕,织成一张温柔的网,漫过脚踝时,竟像有柔软的绸缎轻轻拂过皮肤。
西侧立着一架白玉屏风,屏风上用青金石镶嵌出山水图景,凤髓香的冷冽气息正从屏风后漫出来,与前殿的暖香交融,生出一种奇异的平衡。
偶尔有微风穿过殿宇,卷起廊下悬挂的环佩,叮叮当当作响,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宫殿里荡开涟漪,混着香炉里偶尔爆出的火星轻响,竟生出几分与世隔绝的静谧,恍惚间真像闯进了瑶池仙境,让人几乎要忘了门外那片血肉模糊的炼狱。
真可谓是
万镜辉腾映紫庭,琼筵香霭漫空灵。
龙涎坠露凝金兽,凤髓含烟绕玉屏。
百和香融花气暖,五香雾入镜光清。
微风暗度幽芳远,疑是仙娥佩落
“曼多拉这惺惺作态的本事,倒是练得炉火纯青。”
颜爵折扇敲着掌心,翡翠色眼眸里没半分笑意,扇骨上的纹路都透着冷。
“何人擅闯?”
女声从镜阵后飘来,带着玉石相击的脆。
女子缓步走出,蓝裙裾扫过地面,银线绣的羽纹在光里流转,像孔雀开屏时抖落的流光。
乌发松挽着,点翠步摇垂在颊边,珠玉碰着耳坠上的琉璃雀羽,叮咚声里,眼角那抹花钿衬得凤眼愈发勾人,却又带着三分疏离的冷,像月光下独自开屏的雀,美得不近人情。
“灵犀阁。”
颜爵抬眼,折扇停在胸前。
庞尊挑眉,电流又开始滋滋响
“你是谁?”
“玄镜翎客,孔雀。”
她颔首时,步摇上的珠玉晃出细碎的光
“寻家师何事?”
毒夕绯冷笑,指尖缠着淡紫毒气
“你师傅在外把人炼成傀儡,你会不知道?”
孔雀眼帘垂落,长睫轻颤,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
——那些被傀儡的哀鸣、被腐肉的腥气、被师傅眼中日益炽烈的偏执所搅起的波澜。
自上次偶然窥见王默那双纯粹无垢的眼,她便愈发觉得,师傅走的路早已偏离了最初的轨道,那些以“正道”为名的屠戮,不过是失控的执念在作祟。
再抬眼时,她眸中已只剩死水般的平静,声音轻得像风拂过镜面
“进去吧,她在最深处。”
四人皆是一怔,她却补充道
“有些事,确实越界了。”
音澜池碧波轻漾,岸边梧桐叶被风拂得沙沙作响。
乐音正拨动琴弦,淡紫鲛绡裙上的银线音波纹随动作流转,鬓边环佩流苏轻晃,叮咚声混着琴音漫开。
瞥见岸边一行人,她指尖一顿,琴弦暂歇,抬眼时眼底带着讶异
“诸位驾临音澜池,不知有何要事?”
身旁的青梧转头看来,翠绿裙摆上的梧桐叶绣纹仿佛随目光舒展,袖间飘落的梧桐花瓣被她轻轻拢住,目光温和地扫过五人。
罗丽率先上前,绯蕊罗裙的蔷薇裙摆扫过草叶,带起细碎水珠。
她指尖暗红丝线在袖间绷得笔直,眸里翻涌着偏执的光,语气直白如刃
“乐音,有件事或许要你帮忙了,幕天阁在哪?”
“幕天阁?”
乐音脸上讶异骤变,环佩流苏晃得急促,银线音波纹在裙上乱了节奏
“你们要去那里?”
青梧将梧桐花瓣别在发间,声音轻如池面细雨
“幻蕊圣女,不知幕天阁得罪你什么了?”
罗丽冷笑时,绯蕊罗裙的荆棘纹仿佛也染上戾气,指尖丝线几乎要嵌进掌心
“呵,他们得罪我的可大了。”
白光莹上前半步,银丝束发利落地垂着,耳畔光翼饰泛着冷光。
她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素影流光袍的衣角被风掀起
“不必多言,幕天阁到底在哪?”
乐音望着她眼底决绝,指尖在琴弦上悬了悬,流音仙裙的银线随轻叹微晃
“我自然知道,只是那地方太过危险,堪称九死一生的绝地。”
火燎耶踏前一步,赤焰腾起半尺,将地面水渍蒸干。
赤焰玄纹铠的金边在火光里发亮,墨发被燎得微卷,他扯了扯领口,虎牙闪露锋芒
“这么说你是执意不告诉我们?”
“并非隐瞒”
乐音摇头,环佩流苏轻撞出细响
“实在是那里太过凶险,此去无异于自投死路。”
冰璃雪上前时,凝霜冰蓝纱裙如月光流动,发间冰晶雪饰折射清光。
她声音冷如碎冰相撞,银白长发随动作滑过肩头
“我们要去那里找一个人。”
乐音微怔,环佩流苏骤停,银线音波纹在裙上凝住
“能让幕天阁出手的,究竟是何人?”
金离瞳握紧剑柄,黄金战铠上的符文随呼吸明灭,裂金剑的宝石泛着冷光。
他沉声道
“是个凡人女子,此刻或许正身陷险境。”
青梧终是开口,翠绿裙摆的袖口轻晃,梧桐叶绣纹仿佛也染上劝诫之意,望向金离瞳时目光诚恳
“金铜战魂稍安勿躁。
乐音所言非虚,幕天阁幻境诡异
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此事需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