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润的指尖还停留在脸颊上，那点被左航掐出来的热意像枚发烫的印记，顺着皮肤往骨子里钻。他瞪着左航消失在走廊拐角的背影，嘴里嘟囔着。
陈天润幼稚
他转头看向邓佳鑫，语气里带着点没底气的控诉。
陈天润他就会欺负我。你看，脸都被弄红了。我不就头发乱了点，多了黑眼圈……
邓佳鑫正低头扣吉他包的搭扣，闻言抬眼时，睫毛上还沾着展厅透进来的碎光。他伸手碰了碰陈天润被捏红的脸颊，指尖微凉的温度让对方猛地屏住了呼吸。
邓佳鑫其实，你要是没过来，我说不准还是会跟他复合
陈天润的心跳骤然停了半拍，琴弓在手里差点打滑。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被松香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邓佳鑫把吉他包甩到肩上，转身往美术馆出口走。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幕墙斜切进来，在他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陈天润几乎是下意识地跟了上去，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轻响，像在替他漏跳的心跳打节拍。
邓佳鑫左航这人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心细得很。虽然你没怎么见过他，但由于我的缘故，他倒是经常关注你。你心里有什么小九九，他当然知道
陈天润想起高考那天的走廊，消毒水味漫在闷热的空气里，他攥着刚收进笔袋的中性笔，撞见邓佳鑫被左航圈在怀里。那天的阳光格外刺眼，左航的下巴抵在邓佳鑫发顶，手指在他后颈轻轻摩挲，而邓佳鑫侧着脸，睫毛在发烫的脸颊上投出浅影，连挣扎的动作都带着纵容。他的声音有点发紧，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琴弓上的防滑垫。
陈天润他关注我干什么？
邓佳鑫轻笑出声，侧头看他时，眼里的光比展厅的顶灯还要亮。
邓佳鑫大概是想替我把把关？毕竟当初我们闹成那样，他总觉得是他的错
美术馆门口的风卷着梧桐叶扑过来，邓佳鑫抬手按住被吹起的牛仔外套下摆，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T恤——那是高三那年校运会，陈天润跑三千米拿了冠军，组委会发的纪念款，领口磨出的毛边里还藏着半片当时没摘干净的梧桐絮。
邓佳鑫左航和张泽禹一样，都是我们厂牌隔壁Top的成员。你记得去年那个爆火的说唱节目吗？他拿了亚军，舞台上拽得二五八万似的，下台就被小宝朱山根他们摁着灌了三瓶矿泉水
陈天润的脚步顿了顿。他当然记得那个节目，决赛夜他窝在阁楼的琴谱堆里看直播，左航穿着黑色皮衣站在聚光灯下，麦克风线绕着手指转了三圈，眼神狠戾得像头蓄势待发的狼。可刚才那个会揪他脸颊、会跟张泽禹拌嘴的左航，和屏幕里的人简直判若两人。
邓佳鑫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被风刮走的蒲公英。
邓佳鑫他其实还是喜欢我。我们只是当初意见不合，又不是希望对方死
陈天润猛地抬头，撞进他平静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往事。
邓佳鑫踢开脚边的小石子，石子在地上滚出老远。
邓佳鑫分手那天上午，你摔门走后，我在琴房坐了很久。左航就是那时候来的，他什么都没问，就抱着我说“走，我带你去吃冰淇淋”
陈天润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记得那天自己冲出琴房时，走廊尽头的玻璃窗正映着两人相拥的剪影，邓佳鑫的侧脸贴在左航胸口，连指尖垂落的弧度都透着依赖。后来他躲在楼梯间，听见左航轻声说“别理那小孩，他懂什么”，而邓佳鑫没有反驳。他的声音发哑，像被砂纸磨过。
陈天润所以你那天下午就跟他复合了？
邓佳鑫摇头，转身朝公交站台走。
邓佳鑫没有。但我没推开他。你那句“我只是把你当弟弟”，比任何话都伤人
陈天润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肩上的吉他包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突然想起高三那年平安夜，自己攥着包装好的苹果在琴房外等了两小时，最后却看见左航捧着一大束玫瑰进去。那天邓佳鑫出来时，耳尖红红的，手里还捏着玫瑰花瓣，看见他只淡淡说了句“天润啊，早点回去吧”
邓佳鑫在站台停下，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梧桐叶。
邓佳鑫左航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收拾练习室的东西。他说穆祉丞他们已经被劝退了，问我走不走。我看着他眼里的光，突然觉得有点陌生
风卷着落叶打在两人脚边，陈天润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炸开。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在展厅里，左航提到“厂牌那点事”时，语气里会带着那样复杂的情绪。
邓佳鑫突然转头，眼神里带着点自嘲。
邓佳鑫你说我只把你当弟弟，可你对着琴谱发呆时，手指无意识画的都是我的名字；你说怕耽误我练琴，却总在凌晨的练习室门口放热牛奶；你摔门而去的那天，琴盒里还藏着给我写的情书——左航后来都告诉我了
陈天润的指尖攥得发白，琴弓的尾端硌得掌心生疼。那封没送出去的情书，他后来夹在了《巴赫无伴奏小提琴奏鸣曲》的琴谱里，去年整理旧物时还看见过，字迹被泪水洇得发皱，末尾那句“我不是把你当哥哥”晕成了一团蓝雾。他的喉结滚动，视线落在邓佳鑫小臂上的琴带勒痕——和高三那年演出时留下的痕迹一模一样。
陈天润所以你约我来美术馆，是想告诉我这些？
邓佳鑫把梧桐叶夹进吉他包的侧袋。
邓佳鑫左航说，你每次练《卡农》都会卡壳在第三十二小节，那里是我们第一次合奏时你跑调的地方。他还说，你琴盒夹层里藏着我高中的校牌，照片都磨花了
公交车缓缓靠站，陈天润看着车门打开的瞬间，突然抓住邓佳鑫的手腕。对方的体温透过布料传过来，带着熟悉的暖意，像那年冬天他发烧时，邓佳鑫把自己的围巾拆下来给他围上。他的声音发颤。
陈天润邓佳鑫，我从没把你当哥哥
邓佳鑫转过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陈天润的指尖微微收。
陈天润我只是怕，怕你觉得我年纪小不懂事，怕你觉得我比不过左航，怕你知道我喜欢你之后，连朋友都没得做
公交车到站的提示音响起，邓佳鑫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尖轻轻挠了挠对方的掌心。
邓佳鑫笨蛋。你以为左航为什么总跟你过不去？他早就看出来了。高考结束那天，他在琴房门口堵我，说“你要是敢跟那小子说实话，我就把他琴弓掰断”
陈天润愣住了，看着对方眼里的光，突然觉得眼眶有点发烫。他想起那天自己冲出琴房后，隐约听见里面传来争执声，左航的声音很凶，邓佳鑫的反驳带着哭腔，最后什么东西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后来才知道是他送给邓佳鑫的第一个拨片。
邓佳鑫的声音低了些。
邓佳鑫左航单飞后，我们有大半年没联系。直到上个月，苏新皓他们突然找到我，说左航想通了，想跟我和解
陈天润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肩上的吉他包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突然想起刚才在展厅里，左航替邓佳鑫理衣领时，指尖划过颈侧的温柔。原来那些看似自然的动作里，藏着这么多没说出口的往事。
邓佳鑫的指尖滑到陈天润的手背上，轻轻画着圈。
邓佳鑫他说他后悔了，后悔当年怂恿我跟你冷战，后悔在你琴盒里塞过假的告白信，后悔总在你面前宣示主权
陈天润的呼吸猛地一滞。高二那年收到的匿名告白信，字迹模仿得和邓佳鑫一模一样，末尾却画了个左航标志性的骷髅头；还有次演出前，他发现琴弓上被涂了胶水，后来穆祉丞偷偷告诉他，是左航趁他去洗手间时弄的。
邓佳鑫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邓佳鑫张泽禹说，左航单飞后的第一场巡演，安可曲加了《卡农》。他对着台下说，这首歌送给两个别扭的笨蛋
公交车在琴行门口停下，陈天润跟着邓佳鑫下了车，看着对方熟门熟路地推开玻璃门，突然觉得阳光好像比刚才更暖了些。
琴行里传来悠扬的琴声，邓佳鑫把吉他包放在地上，拉开拉链时，檀木的香气漫出来。琴颈上的“润”字清晰可见，被岁月磨得有些发亮。他拿起吉他，转身看向陈天润。
邓佳鑫陈天润，那天在美术馆，你问我为什么选左航。其实我没说，他比你勇敢——但我等了你一年，就是在等你变得勇敢
陈天润的心跳漏了一拍，看着对方眼里的期待，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午后，在阁楼里，邓佳鑫也是这样看着他，眼里的光比阳光还要亮。他深吸一口气，从琴盒里拿出小提琴，将琴弓轻轻搭在弦上。
陈天润第三十二小节，这次我不会跑调了
第一个音符响起时，邓佳鑫的指尖落了下去。两种弦音在琴行里交织，像两个绕了太久的影子，终于在阳光下重叠。
窗外的梧桐叶还在飘落，陈天润看着邓佳鑫低头拨弦的侧脸，突然觉得那些错过的时光，那些藏在心底的话，好像都在这旋律里有了答案。左航说得对，真心藏不住。就像此刻他指尖的温度，像邓佳鑫眼里的笑意，像这缠绕的旋律——就算绕了再多弯路，就算藏了再久，终究会在某个阳光正好的午后，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
陈天润的弓法渐渐舒展，眼角的余光瞥见邓佳鑫琴颈上的刻字，突然想起高三那年，对方把吉他递给他，红着脸说“你刻个名字吧，这样就是我们共有的琴了”。当时他骂了句“幼稚”，却在深夜偷偷用美工刀刻下“润”字，刻得太用力，指尖渗出血珠都没察觉。
一曲终了，余音在空气里荡开。邓佳鑫抬头时，眼里闪着水光，指尖还停留在最后一个音符上。
邓佳鑫陈天润，我们重新开始吧
陈天润放下琴弓，伸手擦掉他眼角的泪动作笨拙却温柔。
陈天润好啊，这次换我先说喜欢
琴行门口的风铃突然响起，两人同时转头，看见左航和张泽禹扒在玻璃门上往里看，前者举着手机录像，后者冲他们比了个大拇指。
邓佳鑫无奈地笑了笑，陈天润却突然觉得，那个总爱掐他脸颊的混蛋，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左航推门进来，举着手机晃晃悠悠走到他们面前。
左航行啊你俩，总算不别扭了。我这助攻当得够格吧？
张泽禹跟在后面，撞了撞陈天润的胳膊。
张泽禹傻样，还不谢谢人家？要不是左航硬拖着邓佳鑫去美术馆，你们俩指不定还得耗到明年。
陈天润摸了摸鼻子，看向左航的眼神柔和了些。
陈天润谢了。不过……下次别掐我脸了
左航挑眉，作势又要伸手。
左航怎么？还敢跟我提条件？信不信我把你琴弓掰断？
邓佳鑫伸手拦住他，无奈地摇摇头。
邓佳鑫别闹了
左航收回手，哼了一声。
左航要不是看在邓佳鑫的面子上，我才懒得管你们这破事
张泽禹笑着打圆场。
张泽禹行了行了，大功告成。晚上我请客，庆祝一下？
陈天润看了眼邓佳鑫，对方眼里带着笑意，轻轻点了点头。
陈天润好啊
左航转身往外走，脚步轻快。
左航走了走了，再晚食堂就没饭了。我可告诉你陈天润，下次再敢跟我抢邓佳鑫，我真不客气。
陈天润跟在后面，小声嘟囔。
陈天润谁抢了……
邓佳鑫看着他们斗嘴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拿起吉他包跟上。
夕阳透过琴行的玻璃窗，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四个身影并肩走着，影子在身后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未完待续的合奏。毕竟有些旋律，需要三个人的合奏才能完整；有些故事，绕再远的路，终究还是会回到最初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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