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同契

##**（一）永世不化的霜**

翯溯的指尖在发抖。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将她掌心的冰晶映得剔透。那些细碎的寒芒本该美丽，却像无数根针，日夜不停地往骨髓里扎。她面无表情地拢起手指，将冰碴捏碎，银蓝色的神血渗出，又在瞬息间被寒气冻结。

"又发作了？"

钟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沉如古玉相击。她迅速将手藏进袖中，转身时已挂上惯常的浅笑："只是试试神力恢复得如何。"

鎏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千年岁月早已让这位神明学会洞察一切谎言，但他只是沉默地执起她的手，用掌心温度一点点化开那些冰晶。

"疼吗？"

"不疼。"

这倒是实话。献祭带来的反噬早已超出疼痛的范畴，更像是灵魂被永久地割裂了一部分，剩下的躯壳里灌满了北境最刺骨的风雪，连呼吸都带着冰渣。

钟离忽然低头，将唇贴在她腕间最深的裂痕上。岩元素力顺着相触的皮肤流淌，却不是治疗，而是某种近乎固执的标记——仿佛这样就能让她记住，这副伤痕累累的身躯仍被谁珍视着。

"今日大婚。"他抬眸，眼底沉淀着六千年来最柔软的星光，"夫人可还走得动路？"

##**（二）帝后礼**

璃月港沸腾了。

自深渊之战结束已过三月，今日的庆典却比海灯节更盛大。绯云坡铺满冰晶琉璃百合，那是仙人们用元素力日夜浇灌的奇迹；三碗不过港摆出千年陈酿，老板拍着胸脯说醉不倒仙人的不算好酒。

翯溯站在铜镜前，任由阿萍为她绾发。霓裳花织就的嫁衣层层叠叠，却遮不住脖颈蔓延的冰纹。留云借风真君叼着金丝绦带飞来飞去，突然嘟囔："瘦了。"

"嗯？"

"比千年前在归离原养伤时更瘦。"仙鹤用翅膀尖碰碰她锁骨，那里凹陷得像要盛住月光，"那小子没照顾好你。"

她忍不住笑出声，却引发一阵低咳。冰雾从唇齿间溢出时，甘雨恰好捧着冠冕进来，小麒麟的眼泪砸在琉璃砖上叮咚作响。

"不许哭。"翯溯用指节刮去她眼角泪珠，"今日该笑。"

冠冕落在发间时，整座璃月港忽然飘起细雪。人们惊呼着抬头，看见玉京台最高处，岩王帝君玄色礼服上的龙纹正泛着金光。而他伸出的手掌上方，悬浮着一枚以护心鳞熔铸的戒指。

"契约最后一章。"他的声音响彻天地，"请诸君见证。"

翯溯迈出第一步时，膝盖的旧伤骤然刺痛。她面上不显，藏在袖中的手却猛地攥紧。下一瞬，地脉涌动，无数岩晶破土而出，在她脚下铺成一条平坦的金色长阶。

——是他的心意。

##**（三）自厌者的温柔刑**

洞房花烛夜，翯溯终于溃不成军。

交杯酒才饮了半盏，她突然呛出一口冰碴。钟离拍着她后背的手顿了顿，转而抚上她心口："这里...还在疼？"

"习惯了。"她试图推开他，却被攥住手腕按在榻上。嫁衣领口散开，露出心口处最狰狞的裂痕——像打碎的瓷器被潦草粘合，稍一用力就会再次崩解。

钟离的眼神暗了下来。

"恨我吗？"她忽然问，"当年擅作主张...如今又带着这副残躯回来。"

回答她的是落在伤痕上的吻。从心口到指尖，每一处破碎都被郑重对待，仿佛这不是丑陋的伤疤，而是最珍贵的战勋。

"我恨。"他咬住她无名指根，那里本该有婚戒的烙印，"恨你总把温柔留给世人，苛刻留给自己。"

床头的红烛"啪"地爆了个灯花。翯溯在剧痛与欢愉间恍惚想起，很久以前也有人这样说过——

**"我儿生来便是要融雪的，怎可自己先化作寒冰？"**

记忆中的花神轻抚她白发，而此刻的钟离正将炙热的誓言烙进她灵魂："疼就喊出来，冷就靠过来...这是你教我的，等价交换。"

##**（四）长明的契约**

翌日清晨，新任帝后站在玉京台边缘俯瞰璃月港。她脚下延伸出无数银蓝色光带，与地脉相连，将昨夜肆虐的冰元素反噬导入群山深处。

"会缩短寿命。"钟离从背后环住她，下颌抵在她发顶，"值得吗？"

翯溯望着港口嬉戏的孩童，商铺前吆喝的商人，还有云来海上满载而归的渔船。

"你看他们。"她指向一个正在喂鸽子的少女，"那孩子祖上或许参与过献祭我的仪式...但现在，她只会觉得鸽子可爱。"

钟离的手臂收紧了些。

"所以值得。"她仰头，吻了吻神明紧绷的下颌，"何况...现在有人会替我记住疼。"

远处，瑶光滩的潮汐温柔漫卷。一朵并蒂的琉璃百合破土而出，并蒂同枝，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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