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血雾初临

客栈内部比外面更加昏暗。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尘埃和木头腐朽的味道，混杂着若有若无的霉味和…一丝铁锈般的腥气。惨白的灯笼光芒勉强照亮了前厅：几张破旧的方桌和长凳胡乱摆放着，柜台后空无一人，只有厚厚的灰尘。墙壁斑驳，挂着几幅褪色模糊、看不清内容的古画，更添几分阴森。

夜殇不动声色地站在最边缘的阴影里，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将在场的十二个人（加上他自己十三人）快速扫视了一遍。他习惯性地分析着每个人的状态：恐惧、迷茫、强装镇定、暗自盘算……那个缩在角落、几乎要把自己藏进墙缝里的女孩，无疑是真正的新人。而他的过度冷静，在人群中如同黑夜里的萤火虫，格外扎眼。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系统提示音毫无预兆地在每个人的脑海中直接响起，冰冷、机械，不带丝毫感情：

【叮！欢迎进入‘血雾游戏’！】

【当前副本：黄泉客栈】

【副本人数：14人】

【主线任务：存活至离开客栈】

【祝您游戏愉快！】 这句祝福语，在此刻听来充满了恶意的嘲讽。

“‘血雾游戏’…”夜殇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兴味。一个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残酷舞台？有意思。不过，系统提示是14人？他目光再次扫过人群，确认无疑只有13个。‘呵，开局就少了一个？看来这‘游戏’的‘欢迎仪式’，相当不友好啊。’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血腥气的弧度。

他的目光掠过那几个还在抽泣或瑟瑟发抖的新人，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审视。忽然，他敏锐地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紧接着，一个人影径直朝他走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二十不到的女生，扎着利落的马尾，眼睛很大，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显得亮晶晶的，带着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好奇，有种跃跃欲试的兴奋感。她走到夜殇面前，很自然地伸出手，似乎想拍他的肩膀。

夜殇在她手指即将触及自己衣角的瞬间，身体微微一晃，悄无声息地侧身避开了。

女生拍了个空，手停在半空，愣了一下，随即也不尴尬，反而笑嘻嘻地又凑近一步，几乎要贴上夜殇：“Hey，小帅哥！你怎么这么淡定啊？老玩家？” 她的声音清脆，带着自来熟的热情，在这压抑的环境中显得有些突兀。

夜殇面无表情地后退一步，拉开一个安全的社交距离，声音清冷无波：“什么老玩家？”

“新玩家？！”女生（游遥）的眼睛瞬间瞪得更圆了，脸上写满了震惊，“你真的是第一次进这个游戏？真的假的？这么淡定？你还是人吗？” 她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围着夜殇转了一圈，上下打量，眼神充满了探究和不可思议。

夜殇斜睨了她一眼，言简意赅：“是。” 是人。

“啊？”游遥显然没反应过来这个“是”指的是什么，但她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天呐！新人！还是个这么酷的新人！” 她双手一拍，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忽然变得严肃了些，压低声音道：“喂，新人，我可告诉你，千万别不把这个游戏当回事！它可不是闹着玩的，是真的会死人哦~超级凶险！” 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然后又神秘兮兮地补充，“不过嘛，高风险高回报！通关的话，奖励可是很丰厚的！”

夜殇这才抬了抬眼皮，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审视：“哦？比如？”

“比如！” 游遥眼睛放光，掰着手指数起来，“积分！可以在游戏商城里换各种神奇的道具！武器！防具！甚至还有吃的喝的！有些特别厉害的道具，在现实世界里还能换好多好多钱呢！” 她凑得更近，用气声说道，仿佛在分享什么惊天大秘密，“而且啊…在副本里，还可以‘杀人夺宝’哦！干掉其他玩家，他们的积分和道具就归你了！”

夜殇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凌厉的寒芒，如同出鞘的利刃，直刺游遥！他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危险而冰冷：“你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就这么把规则捅出来？”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实质性的威胁感，让周围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度。

游遥被他骤然爆发的气势吓得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但下一秒，她竟然又挺直了腰板，理直气壮地说：“呃…这个嘛…你说的好有道理！” 她挠了挠头，然后目光落在夜殇那张俊美得毫无瑕疵的脸上，非常笃定地补充道：“但是你长得这么好看，应该不是那种滥杀无辜的坏人吧！我的直觉超准的！”

夜殇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他偏过头，目光投向客栈深处那片更浓重的黑暗，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了一句：“是吗……” 好看？这理由…荒谬得可笑，却又让他心头那根紧绷的弦，莫名地松动了一丝。

“什么？你说什么？” 游遥没听清，又好奇地凑过来。

“没什么。” 夜殇收回目光，声音恢复了清冷，“还有，别离我这么近。”

“哎！你这人！” 游遥鼓起腮帮子，有点气恼，“我好心好意跟你分享了这么多重要情报哎！算了算了…” 她摆摆手，眼珠一转，脸上又堆起灿烂的笑容，带着点讨好的意味：“看在你这么淡定，气场这么强的份上，应该是个隐藏大佬吧？那个…能不能考虑和我们组队呀？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她像是怕夜殇拒绝，赶紧补充道：“哦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游遥！旅游的游，遥远的遥！你呢？酷哥？”

“夜殇。” 夜殇报上名字，目光锐利地看着她，“听你的说法，你已经有队伍了？”

“呃…这个嘛…” 游遥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被你看穿啦。实不相瞒，我们原本有队伍的，但上个副本出了点意外，和另外几个强力队友失散了。现在只有我、我哥、还有欣姐三个人。战斗力嘛…” 她讪讪地笑了笑，“…对付小喽啰还行，遇到硬茬子就有点悬了。所以……”

夜殇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了然和一丝自嘲的弧度：“呵，果然在这等着我呢。” 果然，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示好，通常都带着明确的目的。

见夜殇一语道破，神情又冷淡下去，游遥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那个，其实…” 她努力想解释，声音弱了下去，“我们是真的想和你交个朋友…不是纯利用…” 这话她自己说出来都有点心虚，怕越描越黑。看着夜殇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俊脸，她忽然把心一横！

“哎呀！跟我来你就知道了！” 她猛地伸手，一把抓住夜殇的小臂（这次夜殇似乎迟疑了半秒，竟被她抓个正着），不由分说地拽着他往人群另一边走去。

夜殇猝不及防，被她拉得一个趔趄。等他稳住身形，抬眼看去，只见游遥正被一个看起来比她略大，气质沉稳许多的年轻男子揪着耳朵“教育”。男子面容俊朗，眉眼间和游遥有几分相似，但线条更硬朗，此刻板着脸，带着兄长式的威严。

“游遥！你又乱跑！跟你说了多少遍别惹事！这种地方是能随便搭讪的吗？” 男子的声音带着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哎哟！哥！轻点轻点！疼！” 游遥夸张地叫着，眼睛却滴溜溜地转，突然挣脱哥哥的手，灵活地躲到旁边另一个年轻女子的身后，“欣姐！救命！我哥又欺负我！”

被称为“欣姐”的女子（于欣）看起来二十七八岁，气质温婉沉静，戴着一副细框眼镜，即使在如此诡异的环境下，也给人一种安定可靠的感觉。她看着眼前兄妹俩的“打闹”，脸上带着温和又略带无奈的笑意，轻轻拍了拍躲在她身后的游遥。

“你滚过来！怎么又惹祸！” 游宁（哥哥）显然气还没消。

“不要！略略略~” 游遥躲在身材高挑的于欣身后，对着哥哥做鬼脸。

看着眼前这幕在死亡阴影下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却又真实温暖的“家庭”互动，夜殇冰冷的眼底，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动容。那种毫无保留的信任、亲昵的责备、下意识的维护…是他前世作为独狼杀手从未体验过，甚至刻意回避的东西。

‘或许…他们真的…不一样？’ 一个微弱得几乎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念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他沉寂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他握着小臂的手，不知何时放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