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窥见的裂缝

她来自盛夏

午休的铃声像一道赦令,瞬间释放了教学楼里积压的喧嚣。桌椅碰撞声、嬉笑打闹声、书包拉链声汇成一股嘈杂的洪流,席卷着每一寸空间。安思谨混在人潮里,脚步却有些虚浮。怀里那摞冰冷的信件早已分发完毕,但心口那块沉甸甸的石头,却像生了根,纹丝不动。

宋昭野剧烈咳嗽的佝偻背影,他看向自己时那冰冷刺骨、充满惊怒和排斥的眼神,还有周宇递出保温杯时他眼中那极其细微的松动……这些画面如同循环播放的幻灯片,在她脑海里反复闪回,每一次都带来新鲜的刺痛和挥之不去的难堪。

她低着头,几乎是无意识地跟着人流移动,只想找个角落把自己藏起来。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点担忧在她耳边响起:

“思谨?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不舒服吗?”林薇凑过来,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安思谨猛地回神,对上林薇关切的眼神,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没…没事,可能有点累。”

“肯定是被昨天那堆破信累的!”林薇义愤填膺,挽住她的胳膊,“走走走,去小卖部!我请你喝热可可,暖暖!”

安思谨被林薇半拖半拽地拉向小卖部方向。温热甜腻的可可香气暂时冲淡了心头的滞涩,林薇叽叽喳喳地说着班里的八卦,试图驱散好友的低气压。

“对了思谨,”林薇吸溜着热可可,忽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近,“你觉不觉得……宋昭野今天有点不对劲?”

安思谨握着纸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滚烫的杯壁熨烫着指尖。“……怎么了?”

“你没发现吗?他今天脸色白得吓人!刚才物理课,老张让他上黑板解题,他站起来的时候,晃了一下!真的,我看见了!”林薇瞪大眼睛,语气夸张,“而且他解题的时候,写错了一个符号!虽然很快就改过来了,但那可是宋昭野啊!他什么时候出过错?”

安思谨的心猛地一沉。物理课……她坐在前排,根本没敢回头。林薇的话像一块投入心湖的巨石,印证了她早上看到的绝非错觉。他真的……病得很重?那杯罗汉果茶似乎也没起太大作用?这个念头让她心头那点被强行压下去的担忧又不受控制地翻涌起来。

“还有,”林薇继续八卦,“刚才下课,我看到周宇急匆匆地把他拉走了,好像往医务室方向去了!啧啧,你说他是不是真病得不轻?连宋昭野都扛不住要去医务室了?真是活久见!”

医务室?!

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猝不及防地劈在安思谨心头!

早上那冰冷刺骨的警告眼神瞬间浮现,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理智在尖叫:别去!安思谨!别再自取其辱!他的狼狈和虚弱,是他绝不容许外人窥探的禁地!尤其是你!

可另一个声音,微弱却异常固执地在她心底响起:他看起来真的很难受……周宇陪着他去医务室了……他会不会……需要帮助?哪怕只是一点点?早上他咳得那么厉害……

两种念头在她脑海里疯狂撕扯。纸杯里的热可可渐渐冷却,甜腻的香气也变得有些粘稠。林薇还在旁边絮絮叨叨地猜测着宋昭野可能得了什么病。

安思谨猛地吸了一口气,将剩下的小半杯可可塞到林薇手里:“薇子,帮我拿一下!我…我去趟洗手间!”她语速飞快,甚至带着点慌乱,不等林薇反应,转身就朝着与洗手间方向截然相反的、通往医务室的那条僻静走廊快步走去。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破喉咙。每走一步,早上那冰冷警告的眼神就清晰一分,恐惧和退缩的念头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发凉。她这是在干什么?明知是禁区,还要硬闯?

可脚步却像有了自己的意志,固执地向前。穿过喧闹的走廊,拐进通往医务室的那条僻静通道。喧嚣瞬间被隔绝在身后,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尘埃混合的、略显陈旧的气味。走廊尽头那扇挂着“医务室”牌子的绿色木门半掩着。

安思谨的脚步在距离门口几步远的地方猛地顿住。她像做贼一样,屏住呼吸,背脊紧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墙壁,只敢探出一点点视线,透过那道狭窄的门缝,小心翼翼地窥视着里面。

光线有些昏暗。

校医似乎不在里面。只有两张并排的白色诊查床。

宋昭野侧身坐在靠外的那张床上,背对着门口的方向。他微微低着头,深灰色的羊绒开衫随意地搭在旁边的床沿上,只穿着单薄的白色衬衫。衬衫的背部被汗水洇湿了一小块深色的痕迹,紧贴着他清瘦的脊背线条。他一只手无力地撑在床沿上,指节泛着失血的青白。肩膀随着压抑的呼吸微微起伏,每一次起伏似乎都带着沉重的疲惫。

周宇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那个深蓝色的保温杯,正低头和他说着什么,声音压得很低,听不真切。周宇的脸上没有了惯常的温和笑意,眉头紧锁,镜片后的眼神充满了凝重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忧虑?那神情,不像是在面对普通的感冒发烧。

安思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看到了宋昭野撑在床沿上的那只手,手背上那道新鲜的擦伤依旧刺目,而在手腕内侧,靠近袖口的地方……似乎还有一道极淡的、已经结痂的细长划痕?颜色比手背的擦伤要深一些。

就在这时,周宇的声音稍微提高了一点,带着一种安抚的、却又极其严肃的语气,清晰地传了出来:

“……昭野,你得撑住。至少…撑过今天下午。你父亲晚上要听你关于城东项目的电话汇报,你知道的,他不能……不能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

“撑住”两个字,像冰冷的铁锤,重重砸在安思谨的心上。不能看到他这个样子?哪个样子?仅仅是生病虚弱的样子吗?还是……别的什么?

宋昭野没有回应,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筋疲力尽的颓然,点了点头。那点头的幅度微乎其微,却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抬起另一只手,似乎想接过周宇递来的什么东西。

安思谨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看清了周宇递过去的东西——一个小小的、没有任何标签的白色塑料药瓶。瓶身是磨砂的,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周宇从药瓶里倒出两粒极小的、白色的药片,放在掌心,递到宋昭野面前。那药片极小,在周宇的掌心几乎看不清形状。

宋昭野沉默地看着那两粒白色的小东西,足足有几秒钟。空气仿佛凝固了。安思谨甚至能看到他撑在床沿上的那只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捏得更紧,几乎要陷进床垫里。那是一种无声的、深入骨髓的抗拒。

但他最终还是伸出了手。那只带着伤痕和划痕的手,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沉重和麻木,极其缓慢地,从周宇的掌心里捻起了那两粒白色药片。

没有水。

他就那样,极其艰难地、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将两粒小小的药片,干涩地、囫囵地,仰头吞了下去。

喉结在苍白的皮肤下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吞咽下去的不是药片,而是两块烧红的烙铁。他的眉心因为吞咽的困难而紧紧蹙起,额角瞬间又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安思谨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让惊呼溢出喉咙!一股寒意,比任何时候都更冰冷刺骨,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她死死地盯着宋昭野艰难吞咽的侧影,盯着他额角那层冰冷的汗珠,盯着周宇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忧虑……

那药片……是什么?

为什么没有标签?

为什么需要这样艰难地吞咽?

为什么周宇说……他父亲“不能”看到他这个样子?

那手腕内侧的旧划痕……又是怎么回事?

无数的疑问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带来一阵窒息般的恐惧和寒意。她早上看到的冰冷排斥,此刻似乎都找到了更黑暗、更沉重的源头。

窥见的不是虚弱,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布满荆棘和未知危险的黑暗沼泽!

安思谨再也无法承受这巨大的冲击和恐惧。她猛地缩回探视的视线,背脊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炸开。她不敢再看,也不敢再听,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用尽全身力气,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逃离了这条令人窒息的走廊。

身后,医务室那扇半掩的绿色木门,像一个沉默的、吞噬秘密的巨口。而那两粒被干咽下去的白色药片,如同两颗冰冷的种子,深深埋进了安思谨惊悸的眼底,也埋进了这片看似平静的校园生活之下,深不可测的暗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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