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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标签: 现代  双男主  开头虐中间甜 

第一章

重逢时的春

林予在琴房撞见陈默时,对方正摘下助听器。

“吵到你了?”林予抱着吉他问。

陈默指尖划过钢琴键,无声的音符在尘埃中震颤。

全校合唱比赛,声乐首席和听障转学生成了最不可能的搭档。

林予教他用掌心感受声带振动:“这是C调,像心跳。”

陈默在乐谱上写:“你的声音让我听见光。”

当恶意剪辑的视频传遍校园——画面定格在陈默捂住耳朵的瞬间。

林予摔碎吉他:“连你也觉得我声音刺耳?”

毕业典礼那天,陈默的座位空着,只留给他一本全是静音符的乐谱。

七年后儿童医院音乐治疗室,林予的歌声突然卡住。

玻璃门外,有人用手语比划:“这次,换我感受你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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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邦的夜曲淌过黄昏的琴房,音符在染着金边的尘埃里浮沉。林予第十三次卡在那个该死的降B转调上,喉咙深处泛起一丝铁锈般的干涩。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额角渗出的薄汗粘住几缕不服帖的发丝。窗外是夏日傍晚特有的那种喧腾,篮球砸地的闷响、少年们模糊的呼喝、自行车铃叮叮当当的脆响,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窗,像隔着水传进来,嗡嗡地糊成一片背景噪音。

林予深吸一口气,再次拨动吉他的琴弦。他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一个能让他这该死的嗓子彻底舒展开的地方。学校这间偏僻的老琴房,角落堆着蒙尘的废弃谱架,空气里常年浮动着松香和旧木头的气息,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秘密基地。

就在他酝酿着情绪,试图再次冲击那个高音转折时——

“呲啦。”

一声突兀的、锐利的噪音猛地刺破琴房里的旋律。像指甲狠狠刮过黑板,又像金属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急速拖拽。

林予的声音戛然而止,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他下意识地蹙紧眉头,循声望去。

琴房虚掩着的旧木门边,站着一个人。

那是个瘦高的男生,穿着同样洗得发白的夏季校服,身形显得有些单薄。他微微低着头,额前细碎的刘海投下浅浅的阴影,遮住了部分眉眼,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他手里捏着一个深灰色的、火柴盒大小的塑料盒子,上面连着一根细细的透明软管,软管尽头,是一枚刚刚被他从右耳取下的、豌豆大小的耳内式助听器。那刺耳的“呲啦”声,似乎正是助听器被摘下瞬间,放大了的杂音。

林予认得这张脸。高二(三)班新来的转学生,陈默。名字和他本人一样,安静得像图书馆角落里蒙尘的书籍,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林予只记得开学那天班主任简短介绍时,他站在讲台边上,目光垂落在自己的鞋尖,全程没有说一个字。

此刻,陈默似乎没料到琴房里有人,更没料到自己的动作会被对方撞见。他捏着助听器的手指有些僵硬,抬起眼,视线撞上林予的目光。那双眼睛很黑,像沉静的深潭,里面没什么情绪,既没有慌乱,也没有被打扰的不悦,只有一片近乎透明的平静。

琴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吉他的余音散尽,窗外的喧闹似乎也被按下了暂停键。林予抱着吉他,一时有些无措。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发出的声音干巴巴的,带着点练习过度的沙哑:

“呃…那个…吵到你了?”

他指了指自己怀里的吉他,又指了指陈默手里的助听器,动作有点笨拙。

陈默的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两秒,那双深潭般的眼睛似乎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涟漪,快得让人抓不住。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极其轻微地抿了一下淡色的嘴唇。他沉默地走进琴房,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声音。他没有走向角落的旧钢琴凳,而是直接站在了那架覆盖着厚厚绒布的老旧立式钢琴前。

他伸出右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短而干净。指尖轻轻落在布满细小划痕的象牙白琴键上,从左到右,缓缓地、无声地滑过。琴槌沉睡在羊毛毡里,没有发出任何物理上的声响。他的指尖只是在那些冰冷的、光滑的平面上游移,像是在触摸某种无形的脉络,感受着键面细微的起伏和岁月的痕迹。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高窗,光束里尘埃飞舞,包裹着他专注的侧影,仿佛那些无声的音符,就在这金色的尘埃中悄然震颤、流淌。

林予抱着吉他,就那么站在原地,看着他。一种奇异的寂静弥漫开来,不是真空的窒息,而是一种被某种专注力填充的、有质感的宁静。这宁静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让他刚才还躁动不安的喉咙奇异地平复下来。

他见过很多人弹琴,热烈的、炫技的、故作深沉的。但像陈默这样,纯粹地、无声地“触摸”着琴键,仿佛在与乐器进行一场不需要声响的对话,他是第一次见。

林予喉结滚动了一下,想再说点什么,却觉得任何声音在此刻都是多余的打扰。他抱着吉他,默默地退到靠墙的一把旧椅子上坐下,目光却无法从那个站在钢琴前的沉默背影上移开。指尖划过琴键的细微摩擦声,成了这寂静琴房里唯一的、奇妙的韵律。

一周后,高二年级组的空气里开始弥漫起一股躁动的气息。一年一度的全校合唱比赛,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林予作为校合唱团的声乐首席,自然被委以重任。课间,他刚被年级组长叫到办公室,出来时手里捏着几张打印纸,正是这次比赛的推荐曲目单。他靠在走廊冰凉的瓷砖墙上,指尖无意识地弹着纸页,眉头微蹙。

“林予!” 一个清脆的女声自身后响起。是同班的文艺委员苏晓,扎着高高的马尾,脸上带着一贯的活力,“曲目定了吗?今年咱们班可不能再垫底了,得靠你力挽狂澜啊!”

林予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笑:“《乘着歌声的翅膀》?《雪绒花》?老掉牙了,一点新意都没有。”他抖了抖手里的纸,叹了口气,“关键是,钢琴伴奏还没着落。老张说高一高二那几个能弹的,都被别的班抢光了。”

苏晓也垮下脸:“啊?那怎么办?总不能清唱吧?或者…找个电子琴凑合?”

“凑合?”林予挑眉,语气里带着点专业选手的骄傲,“那还不如杀了我。”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走廊里来来往往的同学。一张张面孔掠过,却找不到一个能解决他困境的人影。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不经意地定格在走廊尽头。

靠近楼梯口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阳光倾泻而入,在地上铺开一片耀眼的光斑。陈默独自一人站在那里,背对着喧闹的走廊。他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三五成群地嬉笑打闹,也没有埋头看书。他只是微微侧着头,专注地看着窗外。窗外的老樟树上,几只麻雀正叽叽喳喳地跳来跳去,翅膀扑棱着,搅动着初夏的空气。

阳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校服外套似乎有些宽大,显得肩线有些单薄。他看得那样入神,仿佛整个喧嚣的世界都被那扇玻璃窗隔绝在外。他右耳里,那枚小小的、深灰色的助听器清晰可见。

林予的目光在陈默身上停留了几秒。一个极其大胆、甚至有点荒谬的念头,毫无预兆地撞进了他的脑海。

“喂,苏晓,” 林予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你说……陈默,他会弹钢琴吗?”

苏晓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愣了一下,随即瞪大了眼睛:“陈默?你说那个新来的转学生?他…他不是……”她下意识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表情有些迟疑,“他能听见吗?就算会弹,钢琴伴奏要听指挥、听合唱的节奏配合啊,这能行吗?”

“不知道。”林予回答得很干脆,眼神却亮了起来,像发现了新大陆的探险家,“但我知道,他‘摸’琴键的样子,很特别。” 他想起了琴房里那个无声触摸琴键的侧影,那种奇异的专注力。

“特别?”苏晓显然没懂。

林予没再多解释,他直起身,捏紧了手里的曲目单,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朝着那片阳光下的身影走了过去。

“陈默同学?”林予在距离陈默一步远的地方停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清晰、平稳。

陈默似乎没有立刻察觉。直到林予又稍微提高了一点音量,重复了一次他的名字,他才缓缓地转过头。那双沉静的黑眸望向林予,带着一丝询问。

阳光落在他脸上,能清晰地看到他细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影子。

林予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他举起手中的曲目单,开门见山,语速放慢,一字一顿地问:“学校合唱比赛,我们班缺个钢琴伴奏。你…愿意试试吗?”

他紧盯着陈默的眼睛,试图从那片深潭里捕捉到任何一丝可能的情绪波动。紧张?惊讶?或者……拒绝?

陈默的目光落在林予脸上,又缓缓移向他手里的曲目单。他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那长而密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像被微风拂过的蝶翼。他没有立刻点头,也没有摇头。短暂的沉默后,他微微抬起右手,伸出修长的食指,指向林予握在曲目单上的那只手的手腕内侧。

林予一愣,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又疑惑地看向陈默。

陈默的手指依旧固执地、安静地指着那个位置。他的目光清澈而平静,仿佛在无声地传达着什么重要的信息。

林予顺着他的指尖,终于迟钝地意识到——陈默指着的,是他手腕皮肤下,那微微搏动着的、代表着心跳的脉搏。

傍晚的老琴房,被夕阳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灰尘在光柱里跳舞,空气里浮动着旧木头和纸张混合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林予抱着吉他,看着坐在钢琴凳上的陈默。陈默的脊背挺得很直,手指虚悬在琴键上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指令。他面前的谱架上,放着一张林予手写的、只有简单主旋律的乐谱。

“好,我们先试这个,《You Raise Me Up》的开头小节,很慢,很舒缓。”林予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晰稳定,带着鼓励,“别紧张,主要是找感觉。我们先…试试最简单的节奏。”

他拨动琴弦,弹出一个柔和而饱满的C和弦,同时开口唱出第一句:“When I am down and, oh my soul, so weary…”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琴房里显得格外清亮,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穿透力。

陈默的目光专注地落在谱架的手写谱上,手指在琴键上方轻轻移动,像是在脑海中模拟着落点。当林予唱到第一个转折点,准备进入副歌前的短暂休止时,陈默的指尖终于落了下去。

“叮……”

一个清晰的、标准的中央C音响起。

然而,几乎就在这个音符响起的同时,林予拨动琴弦的手指恰好也弹响了下一个和弦的前奏音。两个声音重叠在一起,在寂静的琴房里显得有些突兀。更关键的是,陈默的琴音响起的时间,比林予歌声的节奏点,慢了微不足道却异常清晰的半拍。

林予的声音和吉他都停了下来。

陈默的手指也悬停在那个C键上,没有抬起。他微微侧过头,看向林予。夕阳的光线勾勒出他半边脸庞的轮廓,那双沉静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林予的身影,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他似乎知道哪里不对,但无法精准定位。

林予放下吉他,走到钢琴边。他挠了挠头,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这微妙的节奏错位。语言?陈默能“听”到的有限,更何况是“节奏感”这种抽象的东西。他看着陈默放在琴键上的手,那手指修长,指腹圆润,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一个念头闪过。

“等一下,陈默。”林予开口,声音比刚才更慢,更清晰。他绕到陈默身侧,半蹲下来,让自己的视线和陈默的手保持平齐。

陈默的目光跟随着他。

林予伸出自己的左手,掌心向上,递到陈默的面前。然后,他抬起右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指了指陈默放在琴键上的手。

“感受这里。”林予说,同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脊背,准备再次演唱那句歌词。

陈默的眼神里透出专注的探寻,他犹豫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试探性地抬起了自己的左手,带着一丝迟疑,轻轻地将掌心贴上了林予伸过来的左手手背。

少年掌心的温度微凉,带着一点薄汗的湿意,覆盖在林予的手背上。林予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指骨的形状和那份小心翼翼的试探。他心头莫名一跳,但立刻稳住了心神。

“When I am down and, oh my soul, so weary…” 林予再次开口,唱得比刚才更慢,更稳,更用力。他努力让每一个音节都饱满而清晰,让声带的每一次振动都传递到胸腔,再通过手臂的骨骼和肌肉,清晰地传导到紧贴着他手背的那只微凉的手掌上。

他一边唱,一边用右手食指,有节奏地、轻轻地敲击着自己左手的手腕内侧——那是脉搏跳动的地方。

“咚…咚…咚…”

心跳的节拍,在寂静中敲响。

陈默的手掌稳稳地贴合着林予的手背,他的头微微低垂着,视线似乎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又似乎没有焦点。他的侧脸线条在夕照中显得异常柔和而专注。林予能感觉到,贴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手,起初只是被动地感受着振动,渐渐地,那微凉的掌心似乎开始捕捉那细微的律动。那专注的静默仿佛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两人交叠的手上。

当林予唱到那个关键的转折点,他敲击手腕的食指微微加重了力道。

咚!

几乎是同时,陈默放在钢琴琴键上的右手食指,果断而准确地按了下去!

“叮——”

一个干净、利落、精准踩在节奏点上的C音,如同清泉滴落,在夕阳笼罩的琴房里清脆地响起。没有早一秒,也没有晚一秒,完美地嵌入了林予歌声的短暂休止之中,成为情绪自然流淌的一部分。

林予的声音停住,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一个明亮的笑容在他脸上绽开。他看向陈默。

陈默也抬起了头。那双总是沉静如深潭的黑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着窗外橘红色的霞光,像投入了燃烧的火种。一种纯粹的光芒在他眼底跳跃,驱散了惯常的平静,化为一种近乎灼亮的、因成功捕捉到某种难以言喻的共鸣而产生的巨大喜悦。他依旧没有说话,但那微扬的嘴角,那眼底跳跃的光,比任何欢呼都更有力量。

他放在琴键上的手指,下意识地又轻轻按了一下那个中央C。

“叮。”

清脆的余音在温暖的空气中荡漾开来,仿佛敲开了某种无形的壁垒。

日子在琴弦的振动和黑白琴键的起落间悄然滑过。老琴房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秘密据点。窗外的樟树叶子从嫩绿染成浓碧,蝉鸣一天比一天喧嚣。

林予惊讶地发现,陈默对音乐的感知,像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流淌在血液里。他听不到完整的旋律,却能通过指尖下的琴键震动、通过林予传递过来的声带振动、通过乐谱上那些蝌蚪般音符的排列组合,在脑海中构建出完整的、流动的声景。他弹奏的指法或许不够华丽,却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对音乐骨架的精准把握,每一个节奏点都稳得像嵌入大地的基石。

排练渐入佳境。林予的嗓音在陈默稳定而充满情感支撑的琴音中,仿佛挣脱了某种无形的束缚,飞得更高,落得更稳。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奇妙的默契,不需要过多的言语,一个眼神,一个敲击手腕的动作,甚至仅仅是呼吸节奏的变化,就能彼此心领神会。

这天下午,排练中途休息。林予拧开一瓶矿泉水,仰头灌了几口,清凉的水滑过干渴的喉咙,带来一阵舒畅。陈默坐在钢琴凳上,微微侧身,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笔记本和一支笔。

他翻开本子,低头快速地写着什么。阳光透过高窗落在他低垂的颈项上,勾勒出少年纤细而专注的轮廓。写完后,他合上笔帽,将那一页纸轻轻撕下,递向林予。

林予放下水瓶,好奇地接过那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他展开,上面是陈默清隽有力的字迹,只有短短一行:

“你的声音,让我听见光。”

字迹清晰,墨迹未干,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郑重。

林予的目光在那行字上停留了好几秒。窗外的蝉鸣、老旧吊扇转动时发出的嘎吱声、远处球场的喧哗,仿佛都在这一刻退得很远很远。一股温热的、带着酸涩感的暖流毫无预兆地冲上他的鼻腔,直抵眼眶。他握着那张薄薄的纸片,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的纹理和上面残留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微温。

他抬起头,看向陈默。陈默也正看着他,那双沉静的黑眸里,清晰地映着窗外明媚的阳光,也映着林予此刻微微发红的眼眶。那目光干净、坦然,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肯定。

林予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紧,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最终,他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嘴角努力向上扬起,露出一个有些傻气却无比真挚的笑容。他将那张纸仔细地重新折好,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塞进了自己校服衬衫胸前的口袋里,紧贴着心跳的位置。

纸张的边角隔着薄薄的衣料,传递着微弱的暖意。

合唱比赛的日子,像被风卷着,倏忽就到了眼前。

后台的空气粘稠而紧绷,混杂着化妆品、发胶和少年人紧张汗水的气息。高二(三)班的同学们挤在狭小的准备区,互相整理着领结和裙摆,低声交谈中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和忐忑。林予站在人群边缘,下意识地深呼吸,试图压下胸腔里那只聒噪的小兽。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校服衬衫左胸的口袋,那张写着“听见光”的纸条硬硬的边角硌在指尖,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他侧头寻找陈默的身影。

陈默独自一人坐在角落一张蒙着灰尘的道具椅上,微微低着头,双手放在膝盖上,指尖无意识地捻着校服裤的布料。后台嘈杂的人声、器乐调试的杂音、老师催促的喊声,汇成一片混乱的声浪。他右耳里的助听器忠实而庞大地接收着这一切,将混乱放大、扭曲。林予能看到他清瘦的脊背绷得很紧,像一张拉满的弓弦,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在后台惨白的灯光下闪着微光。他的眉头微微蹙着,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

林予的心揪了一下。他拨开挡在身前的两个正在互相整理领花的女生,快步走到陈默身边。

“陈默?”他半蹲下来,让自己的视线和陈默低垂的目光平齐,声音放得很轻,很缓,“还好吗?”

陈默抬起头。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额角的汗更密了。看到林予,他眼底的紧绷似乎稍微松动了一丝,但随即又被更深的焦虑覆盖。他抬起手,有些烦躁地、用力地按了按右耳廓上助听器的位置,指尖微微发白。

林予立刻明白了。他伸出手,没有去碰陈默,只是在他眼前摊开自己的手掌,掌心向上。然后,他屈起食指,用指节在自己摊开的手掌上,一下、一下、缓慢而坚定地敲击起来。

咚…咚…咚…

模拟心跳的节奏,清晰地从他指节传递到手掌的皮肤上。

陈默的目光被这个动作吸引,落在他摊开的手掌上。看着那一下下稳定落下的指节,他急促的呼吸似乎有了一瞬间的停滞。他紧蹙的眉头一点点松开,按着助听器的手也缓缓放了下来,只是指尖还有些微的颤抖。

林予没有停,只是用眼神传递着无声的询问和鼓励。

陈默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他抬起右手,用食指,学着林予的样子,在自己的左胸心脏的位置,也轻轻地、一下下地点了点。然后,他对着林予,幅度极小,却异常坚定地点了点头。

“高二(三)班准备上场!” 场务老师的声音穿透后台的嘈杂。

“走吧。”林予站起身,向陈默伸出手。

陈默的目光落在林予伸出的手上,停顿了一秒,随即也伸出手,稳稳地握住了林予的手。少年的掌心带着湿冷的汗意,但那份力度却传递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

舞台的灯光骤然亮起,炽热得如同夏日正午的太阳,瞬间吞噬了后台的昏暗。林予站在聚光灯下,眼前是黑压压的观众席,无数道目光汇聚成灼热的压力。他感到喉咙有些发干,下意识地侧头看向舞台侧翼的钢琴。

陈默已经坐在了琴凳上。他挺直着背脊,像一棵扎根在风暴中的小树。他微微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那双沉静的黑眸里,仿佛所有的混乱和喧嚣都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冰冷的专注。他抬起双手,悬停在黑白琴键上方,指尖在炫目的灯光下,透出一种玉石般的质感。

林予深吸一口气,将目光投向指挥。随着指挥棒轻点,悠扬的前奏如同月光下的溪流,从陈默的指尖倾泻而出,瞬间流淌过整个礼堂。每一个音符都精准、饱满,带着一种奇异的抚慰人心的力量,稳稳地托住了林予瞬间有些发飘的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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