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宫门前的血迹被连夜清理干净，青石板缝隙里却总残留着挥之不去的铁锈味。我抱着云儿站在丹陛之上时，晨曦正斜斜地穿过太和殿的窗棂，在金砖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纹。

"娘娘，该给小殿下换上龙袍了。"宫女捧着托盘跪在地上，明黄色的襁褓里叠着缩小版的十二章纹龙袍。云儿正揪着我的衣袖磨牙，乳牙刚冒出尖尖，在丝绸上留下细密的齿痕。

父亲提着剑站在殿门阴影里，甲胄上的霜花还没焐化。昨夜搜捕宁王党羽时，他劈开了七道宫门，玄色披风现在还悬着冰碴子。看见我接过龙袍，他喉结动了动："金銮殿的地砖凉，让秦风垫些毡子。"

秦风不知从哪寻来三匹白狐裘，铺在宝座前的御道上。云儿的虎头鞋踩上去悄无声息，倒把狐狸尾巴毛踩得四处乱飞。我蹲下身给他系玉带，他突然抓住我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那里贴身藏着半块暖玉，是朱志鑫临走前塞给我的信物。

"娘娘，吉时到了。"钦天监监正颤巍巍地捧着沙漏，沙粒漏得他指尖发颤。我抬头看见殿外百官按品级排列，青色官袍在晨风里翻涌如浪，却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响。

云儿被我抱上龙椅时突然咯咯笑起来，小手拍着鎏金扶手。龙椅太宽，他坐在中央像朵被狂风摇晃的蒲公英。阶下文武百官山呼万岁，声浪震得梁柱上的积灰簌簌落下，他却伸出小手去接，以为是天上飘下的糖霜。

退朝时我才发现掌心全是冷汗。父亲跟在身后剥橘子，橘瓣被他撕得脉络分明："户部尚书今天走神七次，礼部侍郎的朝珠缠错了三圈。"橘子水顺着他指缝滴在金砖上，"要不要臣把他们调到顺天府扫大街？"

"他们只是怕。"我避开云儿抓向果盘的手，他现在看见圆的东西就想往嘴里塞。秦风捧着奏本在殿外候着，甲胄上沾着新雪，"镇北军在京畿驻扎了三万，换成谁都会怕。"

父亲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节硌得我生疼："你别忘了永巷里的那口井。当年你娘就是看着..."

"我记得。"云儿的小手塞进我和父亲之间，他以为我们在玩闹，抓住父亲虬结的虎口使劲掰，"但云儿需要的是文臣治国，不是武将持剑。"

秦风突然推门进来，脸色比殿外的雪还要白："娘娘，锦衣卫在宁王床板下搜出这个。"他展开的锦缎上绣着只浴火凤凰，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线头。我指尖刚触到凤凰眼，云儿突然"哇"地哭出声来。

这是我头次见他哭得如此撕心裂肺。银锁里的暖玉烫得吓人，像揣了块烙铁。父亲夺过锦缎扔在火盆里，火苗舔上凤凰羽翼的瞬间，我分明看见缎面夹层里露出半张人脸——那眉眼神态，像极了二十年前突然失踪的淑妃。

云儿的哭声突然卡在喉咙里，小手死死攥住我的衣领。丹陛下的铜鹤香炉不知何时飘起青灰色的烟，殿外传来礼部官员惊恐的尖叫："太庙...太庙的守夜官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