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镜面像凝固的冰水，把沈砚困在两个时空的夹层里。上方是1983年实验室泛黄的天花板，旋转手术灯嗡嗡作响，灯管上还沾着四十年前的血渍；脚下踩着2217年的数据流，蓝色代码像活物般钻进他机械义肢的接缝处。
"有意思。"沈砚抬手摸向最近的镜面，指腹刚碰到冰凉的金属表面，整面墙突然泛起涟漪。镜中映出二十岁出头的陆凛，穿着沾血的实验服，胸口弹孔里渗出的不是血，而是跟现在一模一样的数据流。
那个陆凛抬起头，眼神穿透镜面直直戳进沈砚瞳孔里。
沈砚猛地后退半步。机械膝关节发出液压管泄漏的嘶嘶声，七年前在北非中枪留下的旧伤突然开始抽痛。不对，不是他的伤——伤疤在右膝外侧，但痛感却来自左膝。
"痛是双向的。"镜中陆凛开口说话，声音像老式收音机般断断续续，"记忆他娘的...也是。"
话音未落，四面八方的镜面同时炸开。无数红色删除标记如同蝗虫过境，数据流组成的触手从每个裂缝里钻出来，缠向沈砚的脖颈接口。系统警报音刺穿耳膜："检测到未授权记忆觉醒，启动紧急清除程序。倒计时10——"
"***的系统。"沈砚骂出声时，左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按住右眼。接触过陆凛伤口的指尖正发烫，那种灼烧感顺着神经突触爬进大脑，烫得他眼前发黑。
所有镜面突然同时转向他。不同年龄的陆凛影像从青铜深处浮现：七岁的陆凛穿着条纹病号服，左胸缠着渗血的纱布；十七岁的陆凛躺在手术台上，机械心脏裸露在外；二十一岁的陆凛举着枪对准自己太阳穴...每个陆凛的左胸位置都有相同的伤疤，像条暗红色的蜈蚣趴在苍白皮肤上。
"原来疼的一直是两个人。"沈砚的机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震颤。他想起每次任务受伤时，陆凛总借口抽烟躲开；想起 analyst 芯片过载时，陆凛突然咳出的血；想起在末日赌场副本，他替陆凛挡下那致命一击时，对方瞳孔骤缩的瞬间。
红色删除标记卷着电流劈下来。最前面的镜面突然碎裂，化作金色数据流在沈砚头顶织成保护伞。七岁陆凛的影像从碎片中伸出小手，死死抓住沈砚的手腕——触感真实得可怕，孩子掌心的温度烫得他几乎要甩开。
"别躲。"镜中所有陆凛同时开口，声音叠成声浪，"还差最后一道..."
沈砚的机械右臂突然解体。零件在空中悬浮两秒，重新组合成骨锯的形状——锯齿锋利得能映出他自己惨白的脸。这不是系统强制执行的变形，关节转动时带着熟悉的滞涩感，是他自己的潜意识在操纵。
地面开始扭曲。1983年的不锈钢手术台从数据流里升起，台面沾着已经发黑的血渍；2217年的控制台从另一个方向挤压过来，屏幕上跳动着他和陆凛的生理监测数据。两种时空像被捏扁的罐头，在他脚下熔成无法分辨的残骸。
最大的那面青铜镜上缓缓浮现出契约原文。孩童笔迹刻写的条款在血光中蠕动："疼痛同步协议——陆凛至沈砚，单向绑定，有效期至契约人生命终结。"
"单向你妈的头。"沈砚举起骨锯，锯齿咬进青铜镜面时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音。他划掉"单向绑定"四个字，刻下新的条款："共生契约——记忆共享，疼痛共担，直至时间闭环完成。"
最后一划落下时，镜面突然开始渗血。暗红色液体顺着锯齿纹路爬上来，缠住沈砚的手腕。他想松手，却发现人类左手正不受控制地按上镜中陆凛的位置，鲜血立刻在光滑表面印出完整的掌纹——那掌纹与记忆里陆凛无数次拍他肩膀的力度完美重合。
"还差最后一个锚点。"
身后传来孩子的声音。沈砚猛地回头，看见七岁的陆凛站在手术台边，手里握着跟他一模一样的骨锯。孩子左胸的纱布渗着新鲜血迹，赤脚踩在冰冷的金属台上，脚后跟沾着块带编号的标签——073实验体。
"过来。"小陆凛朝他勾手，声音不像七岁孩子该有的平稳，"怕疼就闭上眼睛。"
沈砚发现自己在向前走。每一步都踩碎地上的时空残骸，脚下的数据碎片不断钻进皮肤。他停在小陆凛面前，看着这双熟悉的眼睛——琥珀色瞳孔里没有恐惧，只有令人心悸的决绝。
小陆凛踮起脚尖，左手抓住沈砚的衣领往下拽。孩子的力气大得惊人，沈砚被迫弯下腰，胸口正对着那双冰冷的眼睛。
"张嘴。"小陆凛命令道。
沈砚的下颌突然失去控制。当他意识到要发生什么时，尖锐的疼痛已经从心口炸开——小陆凛不是用骨锯，而是直接用牙齿咬了上来，乳牙深深陷进他右胸的皮肉里。
数据流从伤口喷涌而出。沈砚看见四十年的记忆碎片像失控的电影胶片在眼前飞掠：
1983年3月17日，七岁的陆凛在手术同意书上按下血手印，系统提示音响起："疼痛同步协议生效"；
2000年7月2日，十七岁的陆凛从机械心脏移植手术中惊醒，监控显示他的生命体征完全同步于另一个未知坐标；
2017年12月9日，北非战场，二十一岁的沈砚被子弹击中右膝，同一时刻，在纽约的陆凛突然从谈判桌上栽倒；
2022年6月18日，末日赌场副本，沈砚替陆凛挡下那致命一击，监控画面记录下陆凛瞳孔骤缩的瞬间："警告！检测到契约人生命体征剧烈波动——"
"操……"沈砚尝到血腥味时才发现自己在嘶吼。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那些记忆碎片里的陆凛总在做同一个动作：每次疼到极限时，都会下意识地抚摸左胸那个陈旧伤疤，动作轻得像在触碰稀世珍宝。
血色突然变亮。成百上千道彩色光束穿透时空夹缝，弹幕文字像流星雨般划过漆黑的虚空：
【用户"凛砚锁死"打赏"真相之锚"×1！】\
【用户"400年虐恋何时休"留言：我就知道是双向奔赴！！！】\
【系统公告：特殊道具"真相之锚"已激活，是否接收？】
青铜色的锚状物从光束中缓缓降落。沈砚伸手接住的瞬间，所有记忆碎片突然停止飞散，像被磁石吸引般钻进锚体表面的眼睛纹路里。
脚下的手术台和控制台突然开始融合。沈砚震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象：1983年实验室的冷冻舱位置，正好对应着2217年控制室的主控制台；墙上那块剥落墙皮的位置，嵌着未来的应急指示灯；就连通风管道的锈迹，都跟四十年后的划痕完美重合。
"原来我们一直……"沈砚的话音卡在喉咙里。最大的那块青铜镜突然化作透明，他看见1983年的实验日志在桌面上自动翻页，最后停在某一页——右下角有个小小的刻痕，正是他刚才用骨锯签下的新契约符号。
【系统提示音出现明显杂音】"检——检测到外部变量介入——记——记忆锚定成功——"
沈砚握紧掌心的真相之锚。锚体突然发烫，表面眼睛纹路亮起红光。透过那层薄薄的金属，他看见陆凛的机械心脏正在里面缓缓跳动，每一次搏动都溅出细小的青铜色火花。
【最终副本"时间悖论"重置程序启动】\
【所有玩家数据将回溯至初始状态——】\
【检测到共生契约干扰——回溯失败——】
时空夹缝突然剧烈震颤。沈砚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牙印伤口正渗出跟陆凛相同的蓝色数据流。当血珠滴落在真相之锚上的瞬间，无数青铜锁链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穿透他的手腕脚踝，深深钉进时空裂缝里。
"现在换我......"镜中所有陆凛的影像同时转身，声音变成数据流的杂音，"当你的监护......"
最后一个字消散在剧烈的白光中。沈砚闭上眼睛前，看见自己机械手腕上的合金编号开始扭曲，2709逐渐变成模糊的073——那是1983年实验体标签上的数字。
\[未完待续\]沈砚在一片刺目的白光中失去了意识。最后的触觉是青铜锁链刺穿四肢的冰冷痛感，以及掌心"真相之锚"传来的微弱搏动。
再次睁眼时，消毒水的气味呛得他剧烈咳嗽。
"醒了？"头顶传来慵懒的男声，"再晚点我该考虑给你办追悼会了。"
沈砚猛地坐起身，输液针头被扯出皮肤，血珠在手腕凝成细小的血线。他震惊地看着眼前的状况——自己躺在2217年的医疗舱里，而本该分解的陆凛正翘着腿坐在旁边的控制台前，手指间夹着支点燃的香烟，烟灰已经积了长长一截。
最让他心脏骤停的是陆凛的左胸——实验服完好无损，没有弹孔，没有数据流，甚至连熟悉的伤疤位置都平整如常。
"看够了？"陆凛掸了掸烟灰，琥珀色的瞳孔在烟雾中显得有些模糊，"像第一次见似的。"
沈砚下意识摸向自己胸口。咬伤和血手印都消失了，皮肤光滑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低头看向双手，合金编号清晰地刻着"2709"，不是记忆中扭曲的"073"。
"系统公告..."沈砚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最终副本重置...成功了？"
陆凛没回答，只是把烟摁灭在控制台边缘的烟灰缸里。金属表面留下焦黑的痕迹，这个小动作让沈砚突然浑身发冷——七年前在北非安全屋，陆凛也是这样掐灭烟头，下一秒子弹就击穿了窗户。
"别找了。"陆凛突然开口，"记忆锚点在你这儿，系统清不掉。"他站起身走到医疗舱前，实验服衣摆扫过沈砚的手背，触感真实得可怕。
就在肌肤相触的瞬间，刺痛突然炸开。
不是沈砚的痛。
他看见十七岁的陆凛躺在手术台上，刺眼的手术灯照得金属心脏反光。机械臂正精准地剥离心包组织，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一个模糊的医生身影按住陆凛的肩膀："再坚持五分钟，同步协议就稳定了。"少年咬着牙没出声，但指节已经掐进掌心，鲜血染红了白色床单。
"操！"沈砚猛地抽回手，胸口闷得像被塞进浸了水的棉花。
陆凛挑眉："现在知道每次你任务受伤，我躲出去抽烟是为什么了？"他弯腰凑近，两人鼻尖几乎相抵，"单方面绑定的谎话说了四十年，系统可真会编。"
医疗舱的警报突然响起。红色警示灯在陆凛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沈砚这才发现对方嘴角的血迹——鲜红的，真实的，不是数据流。
"你——"
"嘘。"陆凛突然捂住他的嘴，手指上的烟味混着血腥气，"别声张。好不容易骗过系统加载的初始数据，想再体验一次时间回溯？"
沈砚的目光越过他肩膀，突然僵住。
控制台屏幕上正显示着所有玩家的状态数据。在"已死亡"列表里，"陆凛"的名字后面标注着一行红色小字：【意识残留体（0.7%），预计维持时间：12小时47分】。
而最下面的系统公告栏正缓缓滚动着最新消息：
【注意：特殊道具"真相之锚"引发时间线偏移】\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生命体活动】\
【最终副本"时间闭环"进入倒计时：12:46:33】
陆凛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屏幕，无所谓地耸耸肩："别那副表情。好歹赚了半天时间，足够——"
他的话突然被打断。沈砚伸手拽住他的衣领，用尽全身力气吻了上去。
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陆凛的身体先是僵硬，随即反客为主地加深了这个吻。机械义肢突然启动的嗡鸣声中，沈砚感到有什么硬物被塞进自己掌心——是陆凛那块从不离身的青铜吊坠，边缘还带着对方的体温。
"收好了。"陆凛的声音带着笑意，却难得地有些沙哑，"下一个时间锚点，该你去找我了。"
话音未落，陆凛的身体突然开始像素化分解。蓝色数据流顺着沈砚的指缝流淌，在医疗舱的金属地板上汇成小小的溪流。
"陆凛！"
"记得去1983年3月17日。"分解到胸口位置时，陆凛突然停下，指了指沈砚的心脏，"那次手术...我其实偷偷看了你一眼。"
最后一个字符消散的瞬间，世界剧烈震颤。沈砚死死握紧掌心的青铜吊坠，吊坠突然发烫，烫得他几乎要脱手——里面传来微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如同记忆里无数次感知到的那样。
【系统公告：最终副本正式开启】\
【任务目标：修正时间悖论】\
【失败惩罚：两个时空同时崩塌】\
【玩家沈砚专属任务：找到1983年的"陆凛"】
医疗舱的门自动滑开。沈砚踉跄着走出舱体，突然发现自己的机械右臂正发出不正常的蓝光。他抬起手，震惊地看着合金表面——那里竟映出了陆凛正在分解的倒影，嘴角还带着那个该死的、总是让他心悸的微笑。
而控制台屏幕上，倒计时已经跳到：12:38:09。沈砚盯着机械臂上陆凛的倒影，突然发现那笑容里藏着他从没见过的温柔。蓝光顺着合金纹路爬到指尖时，控制台"滋啦"爆出一串电火花，12:37:52的红色数字开始疯狂闪烁。他踉跄着想扶住操作台，却撞翻了旁边的金属托盘，手术器械叮叮当当滚了一地。
"搞什么？"沈砚低骂一声弯腰去捡，手指刚碰到止血钳，机械臂突然不受控制地指向舱门——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指示灯正急促闪烁，绿光里掺着诡异的青铜色。他这才注意到整个医疗区静得可怕，连系统背景音都消失了，只有自己的机械心脏在胸腔里敲出空洞的回响。
刚迈出门，警报声突然炸响。红色激光束贴着他头皮扫过，在对面墙上烧出焦黑的孔洞。沈砚猛地矮身躲到消防栓后面，听见通风管道里传来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这不是副本里的怪物，更像是...系统清除程序启动时的猎杀机器。
"操，就剩十二小时还来添堵。"他摸到后腰的枪套，指尖却触到一片冰凉——那把标配的电击枪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陌生的青铜盒子，表面刻着跟吊坠相同的眼睛纹路。盒子突然发烫，沈砚差点把它扔出去，却听见里面传来微弱的杂音，像极了陆凛抽烟时的轻笑。
走廊尽头的阴影里突然探出个金属脑袋，摄像头红光扫过的瞬间，沈砚拔腿就跑。机械义肢在地面敲出急促的鼓点，他拐进安全通道时，听见身后传来墙壁被撕裂的巨响。楼梯间的声控灯应声而亮，在台阶上投下他狂奔的影子——等等，影子膝盖弯的方向怎么是反的？
"1983年3月17日..."沈砚边跑边扯下墙上的应急地图，指腹划过2217年医疗中心的布局图，突然僵住——负三层的结构和记忆里陆凛手术日志里的平面图完全重合。下方突然传来钢缆断裂的轰鸣，他低头看见整个楼梯间正在分崩离析，蓝色数据流像瀑布般从裂缝中倾泻而下。
沈砚咬咬牙纵身跃入数据流洪流。机械臂自动展开成滑翔翼形态，带他掠过正在液化的楼层标识。当青铜盒子开始发出蜂鸣时，他穿透层层数据迷雾，看见下方悬浮着熟悉的不锈钢手术台——七岁的陆凛正躺在上面，左胸纱布渗着血，脚后跟的073标签在无影灯下泛着冷光。
"终于来了。"孩子突然睁开眼睛，琥珀色瞳孔在数据流中亮得惊人，"再晚点我就要被那群穿白大褂的混蛋推进焚烧炉了。"小陆凛扯掉氧气管，声音因为缺氧带着刺耳的哨音，"记得把锚点扎在...左心室第三根动脉上。"沈砚的机械滑翔翼突然失控下坠，他看着孩子胸口渗血的纱布突然明白了——医疗舱里消失的伤口，原来转移到了1983年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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