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7年6月12日,阴
上帝保佑,玛丽安终于平安诞下了我们的长子。助产士布朗太太说这是她见过最顺利的初产,但当我听到楼上传来妻子撕心裂肺的喊声时,仍险些失手打翻烛台。母亲告诫我“产房是女人的战场,绅士只需在书房等待”,可那些长达九小时的呻吟,像钝刀般反复割着我的神经。
婴儿被裹在亚麻布里抱给我看时,红得像只剥皮的兔子。他的啼哭让我松了口气——至少这证明他活着。但玛丽安的情况令我忧心:她面色灰白,床单上残留着可疑的污渍。布朗太太含糊地提到“产后发热”,却拒绝让我请来伦敦的医生,声称“放血疗法对产妇有害无益”。我只能吩咐女仆多换几次床单,并偷偷在葡萄酒里掺了鸦片酊给她止痛。
6月15日,雨
玛丽安开始说胡话,喊着已故妹妹的名字。我派人连夜请来教区牧师,他却只递给我一本《妇女分娩神圣指南》,扉页上印着“疼痛是夏娃的诅咒”。壁炉边那本崭新的《产科学原理》突然显得可笑——书上说产妇情绪波动源于子宫位移,建议用薰衣草精油按摩腹部,但玛丽安连触碰被单都会发抖。
婴儿整夜啼哭。乳母暗示母乳不足,提议找位奶妈。这让我想起剑桥同学亨利的话:“上等家庭的妻子不该亲自哺乳,那会加速衰老。”但玛丽安在昏迷中仍无意识地搂着孩子,我终究没忍心将他们分开。
6月20日,晴
感谢主!玛丽安的烧退了。她今天第一次清醒地吻了孩子的额头,而我终于敢承认自己曾彻夜跪在圣经前祈祷。母亲来信责备我“过度紧张”,并随信寄来一包据说能净化子宫的铁锈粉。我把它锁进了抽屉——布朗太太说玛丽安需要的是牛肉汤和安静。
黄昏时我抱着儿子站在窗前,他的小手攥住我的怀表链子。玛丽安虚弱地笑着说:“他将来一定像你一样是个学者。”而我突然恐惧地意识到,若那晚她未能挺过来,这个家将永远缺了一角。或许男人从分娩中获得的唯一恩赐,便是懂得自己何等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