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指尖在颤抖。
水晶球里漂浮的检测结果清晰得刺眼——阳性。下面那行小字写着:"检测到双螺旋结构及深渊魔力波动,胚胎发育周期:6周"。
"不可能..."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恶魔怎么会怀孕?我们明明只是把人类当作玩物...我猛地将水晶球砸向墙壁,看着它碎裂成千万片,每一片碎片都倒映着我苍白的脸。
腹部传来一阵细微的抽痛,我下意识捂住肚子,黑色的指甲几乎要刺入皮肤。这具身体里正在孕育一个生命,一个由我和...程予共同创造的生命。
程予。
光是想到这个名字,我的心脏就像被无数细小的针刺穿。那个被我亲手丢进无尽虚空的人类,那个以为我是他大学舍友的可怜虫。
"阿撒,你又在实验室待了一整天?"记忆中的程予推开宿舍门,手里拎着两份外卖,"我给你带了牛肉面,再不吃就坨了。"
那时的我正趴在桌上假装写论文,实际上是在记录他的行为模式。我抬头看他,阳光从他背后照进来,给他镀上一层金边。多么讽刺,一个恶魔竟然会觉得人类身上有光。
"我不饿。"我当时这样说,只是想测试他的反应。
程予皱起眉,把外卖盒放在我面前,温热的手指碰了碰我的额头:"你是不是发烧了?从早上就没吃东西。"他的担忧那么真实,真实到让我这个以情感为食的恶魔都感到一丝...愧疚?
不,恶魔不该有愧疚。我甩开他的手:"说了不饿。"
现在想来,那是我第一次对他心软。一个高等恶魔,居然因为人类关心自己而动摇。主神要是知道了,一定会笑掉大牙。
腹部的抽痛变得更明显了,我蜷缩在宫殿的地毯上,尾巴无意识地缠住自己的小腿。爱心形状的尾尖轻轻拍打着脚踝,像是在安慰自己。
"该死..."我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恶魔的孕期反应比人类强烈十倍,因为我们本就不是为了繁衍而生的种族。这个孩子是个错误,一个我不该犯的错误。
但我不能让别人知道,尤其是主神。如果被发现我在游戏中动了真情还怀上人类的孩子,等待我的将是最残酷的惩罚。
我强撑着站起来,走到镜子前撩起衬衫。腹部还平坦如初,但我知道里面有什么在生长。恶魔的孕期只有五个月,但每一分每一秒都会伴随着魔力反噬的痛苦。
镜中的我红眼睛闪烁着不安的光芒,头顶的角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多么可笑,曾经以狩猎人类情感为乐的我,现在却被人类的情感反噬。
"阿撒兹勒大人,主神召见。"门外传来低等恶魔的通报声。
我迅速整理好衣服,用魔力掩盖所有不适的迹象:"知道了。"
去见主神的路上,我不断回想起毕业那天。程予穿着学士服,在阳光下笑得那么好看。他拉着我的手说:"阿撒,我们终于可以一起开始新生活了。"
而我做了什么?我撕去了人类的伪装,露出恶魔的本相,看着他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破碎。我还记得他最后的表情——不是愤怒,不是仇恨,而是深深的困惑,好像在问"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这就是游戏规则。人类玩家被清空记忆投入游戏世界,而我们诡异则伪装成他们生活中的普通人,接近他们,得到他们的心和身体,然后在最幸福的时刻摧毁一切。
多么完美的设计。人类以为自己过着普通的生活,殊不知每一步都在我们的剧本里。直到最后被抛弃时,他们甚至来不及愤怒,只有无尽的困惑和心碎。
而我,阿撒兹勒,高等恶魔,主神最得力的手下,参与过无数次这样的游戏,从未失手。直到遇见程予。
主神的大殿阴冷黑暗,与我记忆中程予温暖的宿舍形成鲜明对比。
"阿撒兹勒,你的上个猎物处理得很干净。"主神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他的灵魂在无尽虚空中彻底迷失了。"
我低下头,不让主神看到我扭曲的表情:"这是我的职责。"
"你看起来不太对劲。"主神突然说。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只是有些疲惫。"
"是吗?"一股强大的魔力扫过我的身体,我几乎要跪下来。主神在检查我!我拼命压制腹部的魔力波动,祈祷不要被发现。
几秒钟后,压力消失了。"去休息吧。"主神似乎没有发现异常,"下个游戏周期很快就要开始了。"
我退出大殿,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回到自己的宫殿后,我立刻设置了最强力的结界,然后瘫倒在床上。
枕头上有程予的气息。这个认知让我浑身发抖。我明明已经清除了所有关于他的物品,为什么还会有他的味道?我疯狂地嗅闻着,最后发现气味来自我自己的头发。
多么可笑,一个恶魔居然会保留人类洗发水的味道。那是程予最喜欢的薄荷味,他说闻起来很清爽。我拒绝使用人类的洗漱用品,他就趁我睡着时偷偷用他的洗发水给我洗头。
"阿撒,你的头发好长,我帮你洗吧。"那天晚上他这样说,手指轻轻穿过我的发丝。
我本该拒绝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我默许了他的行为。温热的水流,轻柔的按摩,还有他哼着走调的歌...那一刻,我竟然感到了"幸福"这种情绪。
"你其实很温柔嘛。"程予笑着用毛巾擦干我的头发,"干嘛整天板着脸?"
我转身把他按在浴室墙上,红眼睛危险地眯起:"不要得寸进尺,人类。"
他居然不怕我,反而笑得更加灿烂:"哇,恶魔大人要吃掉我吗?"
我确实吃掉了...不是以他想象的方式。那天晚上是我们第一次接吻,也是我第一次对自己的猎物产生了占有欲。一个恶魔,居然想要独占一个人类。
腹部的疼痛突然加剧,我蜷缩成一团,黑色的指甲抓破了床单。这不是普通的孕期反应,是魔力反噬。这个孩子在吸收我的力量,就像在报复我对他父亲所做的一切。
"程予..."我无意识地呼唤着这个名字,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恶魔不该有眼泪,但我们确实会哭,只是极少有东西能让我们悲伤到这种程度。
我尝试了所有方法想找回程予的灵魂,但无尽虚空就像它的名字一样,一旦进入就再也找不到归路。我甚至偷偷潜回人类世界,想找到程予的肉身,却只看到新闻里那架坠毁的航班名单上有他的名字。
原来早在我"认识"他之前,他就已经死了。游戏世界里的程予只是他灵魂的投影,而现在连这个投影都被我亲手毁灭了。
孕期的第三个月,我的腹部已经明显隆起。我用宽大的黑袍和幻术遮掩,但身体的虚弱无法隐藏。我的角开始失去光泽,尾巴也变得无力,连最基础的法术都难以维持。
主神再次召见我时,我几乎支撑不住。
"你最近很少参与狩猎。"主神的声音带着怀疑。
"我在研究新的情感模式。"我撒谎道,"需要更多观察。"
"你变弱了,阿撒兹勒。"
我的心跳几乎停止:"只是暂时的。"
主神的魔力再次扫过我的身体,这次更加仔细。我拼尽全力压制腹部的魔力波动,但孩子的存在太明显了。
就在主神即将发现的刹那,游戏警报突然响起。"有玩家突破了规则限制!"一个诡异慌张地报告。
主神的注意力被转移:"我去处理。阿撒兹勒,你回去休息。"
我几乎是逃回自己的宫殿,瘫倒在门后。这样下去不行,我迟早会被发现。但堕掉这个孩子...我的手抚上隆起的腹部,感受到里面微弱但坚定的生命波动。
这是程予留给我最后的东西。
孕期的第四个月,我已经无法维持人形。恶魔的本相时隐时现,腹部布满暗红色的纹路,那是魔力被过度抽取的痕迹。孩子很健康,但正在杀死我。
我开始做梦,梦里总是程予。有时是我们一起在图书馆复习,他耐心地给我讲解人类的知识;有时是下雨天,他把伞倾向我这边,自己半边身子都淋湿了;更多的时候是毕业前夕那个夜晚,我们终于完全拥有彼此,他在我耳边说"我爱你"。
而我的回应是什么?我甚至没有说"我也爱你",只是用行动表达。因为恶魔不说爱,我们只狩猎。
醒来时枕头总是湿的。我开始自言自语,假装程予还在身边。
"今天孩子踢我了,"我对着空气说,"一定像你一样不安分。"
"记得你第一次做饭吗?差点把宿舍厨房烧了。恶魔都不会犯这种错误。"
"...程予,我后悔了。"
孕期的第五个月,我早产了。那天主神终于发现我的异常,派诡异来抓捕我。在逃亡途中,剧烈的魔力波动引发了分娩。
我躲在一个废弃的游戏副本里,蜷缩在角落,疼痛像潮水一样一波波袭来。没有接生者,没有止痛法术,只有无尽的痛苦和悔恨。
"啊——!"我撕心裂肺地尖叫着,尾巴死死缠住旁边的铁栏杆。爱心形状的尾尖因为疼痛而不断颤抖。
程予,程予,程予...我在心里一遍遍呼唤这个名字,好像这样能减轻痛苦。但痛苦只增不减,就像我对他的思念。
当孩子终于出生时,我已经虚弱得几乎抱不动他。一个小男孩,有着程予的眼睛和我的黑发。奇怪的是,他没有恶魔的角,只有一对小小的、柔软的凸起。
"你看起来真像他..."我哭着亲吻婴儿的额头,然后惊恐地发现他在吸收我的生命力。半人半魔的孩子需要大量能量,而我是最近的来源。
这就是报应吧。我毁灭了程予,现在他的孩子要毁灭我。但我没有反抗,只是紧紧抱住这个小小的生命,任由他吸取我剩余的力量。
宫殿的结界被打破了,主神的爪牙找到了我。当他们冲进来时,看到的场景一定很可笑:曾经高傲的阿撒兹勒大人,衣衫不整地抱着一个人类婴儿,哭得像失去了全世界。
"叛徒!"领头的诡异怒吼,"你竟敢与人类结合!"
我没有辩解,只是更紧地抱住孩子。他哭了起来,声音那么像程予。
主神亲自降临,祂的目光落在我和孩子身上:"多么可悲,我最得力的手下竟然被人类的情感污染了。"
"不是污染..."我虚弱地反驳,"是爱。"
这个词让整个房间陷入了寂静。恶魔不说爱,这是铁律。
主神的表情变得冷酷:"处理掉那个杂种,阿撒兹勒还可以净化。"
"不!"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护住孩子,"杀了我,放过他!"
这是我第一次求饶,第一次为了别人放弃自己的生命。程予一定会嘲笑我,那个整天说"恶魔不需要感情"的阿撒现在居然在乞求。
主神似乎被我的反应震惊了,沉默良久后,祂说:"把他关起来,等孩子断奶后再处理。"
我被囚禁在自己的宫殿里,每天除了喂养孩子就是看着水晶球里程予的记忆碎片。有时是他对我笑,有时是他认真听课的侧脸,更多是他最后那个困惑的表情。
"对不起..."我对着记忆中的程予道歉,"我应该早点明白..."
明白什么?明白那不是游戏,而是爱。恶魔不懂爱,所以我们把它当作游戏;等我们明白时,往往已经太迟。
孩子一天天长大,越来越像程予。当他第一次对我笑时,我哭得不能自已。那是程予的笑容,明亮温暖,能驱散所有黑暗。
主神给了最后通牒:要么亲手杀死孩子证明忠诚,要么和他们一起被毁灭。
我选择了第三条路。
在行刑那天,我用最后的力量打开了通往人类世界的通道,把孩子送了出去。我附上了一封信,解释他的身世,还有我对程予的...爱。
是的,爱。我终于承认了。阿撒兹勒,高等恶魔,爱上了人类程予。这个认知让我在死亡来临时依然微笑。
主神的魔力贯穿我的心脏时,我看到的最后一幕是程予在阳光下对我伸出手:"阿撒,我们回家吧。"
这一次,我握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