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如薄纱般笼罩着圣地废墟，璇玑跪坐在司凤身侧，指尖悬在他心口半寸处，迟迟不敢落下。那原本狰狞的妖纹已化作剔透的琉璃脉络，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微的冷光，仿佛一碰就会碎裂成尘。她眉心的血痕随着呼吸频率忽明忽暗，每一次闪烁都像刀刃划过她的神经，撕扯出记忆深处被封印的画面：金翅鸟坠落时散落的残羽、轮回塔裂隙中伸出的苍白手臂，还有司凤透明化前无声吐出的第九世誓言。
无支祁站在三丈外，银发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手中的银枪尖端划出一道沙漏虚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速流逝。“三日之内若不能唤醒他，他的灵魂将永远成为活体封印。”魔猿低沉的声音如同雷鸣，震得空气微微颤动。
与此同时，昊辰散布的流言已经顺着风灵传遍三界——“褚璇玑弑亲夺位，与妖族勾结屠戮天兵。”这些话如同毒蛇般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连圣地上空盘旋的乌鸦也似乎带着讥讽的目光俯瞰着他们。
璇玑忽然收拢五指，掌心因用力过度而嵌入月牙形的红痕。她凝视着司凤安详的睡颜，睫毛投下的阴影里藏着她二十年来第一次懂得的恐惧——原来有心之人，竟会痛得如此真切。这种情感不是冰冷的战神之力可以承受的，它像火焰一样灼烧着她的理智，却又让她无法移开视线。
远处传来隐约的玉箫声，那是昊辰的挑衅，也是某种警告。璇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随后咬破手指，鲜红的血珠滴落在司凤掌心。她用血画下续命符，每一笔都像是在割裂自己的灵魂。当最后一道符文成型时，血珠渗入了琉璃脉络，司凤的睫毛忽然颤动了一下，如垂死的蝶翼挣扎着想要飞翔。
璇玑屏住呼吸，心跳仿佛停滞了一瞬。下一刻，司凤骤然睁开双眼，瞳仁已化作无机质的琉璃色，倒映着她身后悄然浮现的十二金翼虚影。那双陌生的眼睛让她瞬间僵硬，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他们的关系中被生生剥离。
“司凤……”她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司凤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中没有任何熟悉的情绪波动，仿佛面前的人只是一个陌生人。
“你记得我吗？”璇玑再次开口，语气里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司凤缓缓抬起手，指尖停在距离她脸颊不到一寸的地方，却没有真正触碰。他的动作迟疑而生疏，像是在重新学习如何与人互动。“璇玑……”他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温柔，却少了几分往日的笃定，“你是谁？”
这句话像是一记重锤砸在璇玑胸口，她强忍住后退的冲动，努力维持表面的平静。“我是你的同伴，也是你的契约者。”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坚定，但内心的不安却如潮水般涌上来。
司凤收回手，低头注视着自己掌心尚未完全消散的血符，眉头微微皱起。“契约者……”他喃喃重复了一遍，随即抬起头，目光扫过周围的废墟和远处站立的无支祁，“这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的记忆如此模糊？”
无支祁冷笑一声，拄着银枪走近几步。“小子，你还活着就是个奇迹。至于记忆嘛，恐怕是那该死的契约反噬搞的鬼。”
“契约反噬？”司凤怔了一下，下意识地摸向右腕上的琉璃脉络，却发现那里只剩下一片光滑的肌肤，原本妖纹所在的位置已经被彻底覆盖。
璇玑注意到他的动作，心中一阵绞痛。她伸出手想握住他的手腕，却被他本能地避开。这一小小的抗拒让她心头一紧，仿佛两人之间隔着无形的屏障。
“别担心，我会帮你找回记忆。”她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尽管知道这笑容看起来一定很勉强。
司凤盯着她看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但眼中依旧充满了疑惑和警惕。就在这时，他突然注意到璇玑腕间新结的同心结，那根由续命符化成的金线正随着他的目光一寸寸收紧。
“这是什么？”他低声问道，语气中透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璇玑低头看了一眼腕上的同心结，解释道：“是你昏迷时我为你画下的续命符，它救了你一命。”
司凤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说道：“谢谢你。”他的语气温柔，却带着一种疏离感，让人无法判断他是否真的理解了这份恩情的重量。
就在这短暂的对峙中，远处的玉箫声再度响起，比之前更加凌厉刺耳。音波穿透夜雾直击而来，搅乱了四周的灵气。璇玑立刻警觉地站起身，挡在司凤前面，双手凝聚出一层薄薄的煞气屏障。
“昊辰来了。”无支祁眯起猩红的双眸，握紧银枪，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意，“看来他等不及要看看你们现在的狼狈模样了。”
璇玑回头看了司凤一眼，发现他的表情依旧平静，但琉璃色的瞳仁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那种光芒既不像愤怒，也不像仇恨，更像是一种深埋于血脉中的执念正在苏醒。
“璇玑，”司凤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记住一件事——我不是你的敌人。”
这句话让璇玑愣住了。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回应，脚下的大地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归墟镜残留的碎片开始发出刺目的金光，仿佛感应到了某种危险的临近。
“不好！”无支祁脸色一变，迅速跃到高处观察情况。只见远方的天空裂开一道细缝，无数黑雨从中倾泻而下，腐蚀着沿途的一切。而更令人不安的是，那些黑雨竟然携带着零碎的时空片段，每一片都映照着不同的历史场景。
璇玑感到胸口一阵闷痛，左眼的琉璃瞳孔猛然收缩，视野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那人穿着白衣，手持玉箫，正冷冷地注视着他们所在的方位。虽然看不清面容，但她能感觉到对方散发出的压迫感。
“是昊辰本尊。”璇玑喃喃道，声音中透着难以掩饰的紧张。
司凤听到这个名字时，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缓缓站起身，目光越过璇玑望向远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有趣，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这一句话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住了。他不知道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但内心深处某个角落似乎对此感到异常熟悉。这种矛盾的感觉让他眉头微蹙，同时也让璇玑更加担忧。
“司凤，你还好吗？”她忍不住问道。
司凤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起手按在胸口的位置，那里隐隐传来一阵灼热的疼痛。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仿佛透过皮肤看到了某种隐藏的真相。片刻之后，他才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璇玑。
“我没事。不过……”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如果有一天我变得不再是我，你要答应我，亲手结束这一切。”
璇玑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在说什么胡话！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你怎么能说这种丧气话？”
司凤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转身面对即将到来的风暴。他的背影挺拔而孤独，仿佛早已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就在这一刻，璇玑腕间的同心结突然发出一阵微弱的嗡鸣声，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吸引力从归墟镜的方向传来。她下意识地抓住司凤的手臂，却发现自己的手掌竟然穿过了他的身体，就像抓了一把空气。
“怎么回事？”她惊呼出声，试图稳住身形，但整个人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后滑去。
司凤察觉到她的异样，迅速伸手拉住她的手腕。然而，他的手指同样无法完全触及她的皮肤，只能感受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度。
“璇玑！”他的声音中第一次流露出真正的慌乱。
璇玑努力集中精神，试图抵抗那股力量，但却发现自己越挣扎，身体越虚弱。她抬头看向司凤，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恐惧、不舍、还有深深的愧疚。
“对不起，我可能又要辜负你的信任了。”她苦笑着说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便彻底脱离了现实，被吸入归墟镜的裂缝之中。而在她消失的最后一刻，耳边传来司凤急促的呼唤声，以及那句未完成的誓言：
“如果你敢离开，我一定会找到你，哪怕踏遍九重天，哪怕逆天改命……”
裂缝合拢，夜雾重新笼罩废墟。司凤站在原地，手中空无一物，唯有腕间残留的一丝温暖提醒着他，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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