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失重感

啊……

　　完了……

　　完了完了……

　　这下全完了……

　　医院的病房里，一个身上裹着绷带的病号服男生正呆滞地望着洁白的天花板。

　　他的眼神很是迷茫，但更多的，是害怕和惊恐。

　　又要被家里人啰嗦了。一回忆起家人骂自己时那个样子，他就觉得脑袋好痛。

　　明明他都已经做好觉悟了的，怎么就这样了呢？

　　男生绝望地闭上眼睛，陷入思考。

　　现在是中考后第八天的晚上九点半，一个小时前，他跳楼了。

　　又高又小的窗户，勉强够一个人钻过去，男生对如何翻上这种窗台，安全地钻过窗户，然后站在窗台外很有经验。

　　东北的土炕，农村人天天上来下去的，更别提他从小就喜欢翻上家里大铁门连着的砖墙，然后去摘屋后樱桃树上结出来的红樱桃。

　　对了，并不甜，自家种的，很酸，但冻上的话味道还不错。

　　而他老家的窗户是双层的，两扇窗子中间搁了一个可以容纳一人，平时能放东西的窗台。

　　爷爷奶奶年纪大了，老爸要出门放牛没时间，收拾屋子时擦窗户玻璃都是他来负责。

　　常年锻炼出来的本领嘛。

　　爬上楼梯间通风透光的窗户有点困难，但他十四岁一米八八，在同龄男生中算是高的了，加上他一天拎七八桶大概两升的水帮家里人给牛喂水和一双底很厚的鞋子，他有自己能爬上去的信心。

　　就是他们这楼梯间的窗台普遍都有点埋汰……有点脏，窗台上都是灰，换平时为了防止衣服被弄脏他连碰都不会碰。

　　算了，都要跳楼了，还在乎那么多干什么。他努力无视窗台上那一层厚厚的灰尘，手臂支着艰难爬上窗台。

　　应该说幸好这个时间点没人上楼吗？还好没人在门口安监控，不然他晚上爬楼梯间窗台肯定被发现了。

　　咔。

　　嘎——

　　发黄的窗框和发出响声的窗户向外人证明这栋居民楼在这里的时间，男生单膝跪在窗台上，手死死扣着窗框稳住身形拉开窗户。

　　没办法，站在地上的时候他够不着把手，打不开啊。

　　至于单膝跪地，他只是单纯觉得蹲着累而已，而且蹲着容易摔下去，他可不想因为蹲在窗台上导致摔在楼梯间里被发现。

　　因为几乎没人能想到跳楼从这种地方跳，而楼梯间又不住人，所以楼梯间的窗户一没纱窗二没栏杆。

　　正常人跳楼，肯定都是从自己家的窗户、阳台或者找个楼顶天台跳下去，轻轻松松潇潇洒洒。

　　但是他所在的这个小县城是没有什么通天高楼的，为了防止屋里冷窗台都是全包的，住房的纱窗和窗户上的栏杆都很全，男生也不知道怎么拆栏杆。

　　小县城的楼房建的很高的少，他所在的这片居民区最高的居民楼也就是七楼而已，高的建筑离这里很远。

　　够高的建筑里他能进去的很有限，就算他能进去，找窗户也有点困难，有些建筑他闯进去跳了要是活下来了还要被追责。

　　还有，他家里人对他看的蛮紧的，他不知道应该在哪栋高的建筑上跳楼，所以打车困难，要是他步行的话又很浪费时间。

　　男生不是个爱出门的性格，老家平房他都不爱出门，更别提大姑家的五楼楼房了，爬楼梯够他受的，他在大姑家就没在晚上七点以后出过房门。

　　就算出门了也是要么和弟弟去买路边摊烧烤，要么在楼下小卖部几包泡面几瓶可乐就上楼，全程不过十分钟。

　　晚上八点天都黑了的情况下莫名其妙出门半个小时一个小时，绝对会被怀疑的。

　　但上两层楼就比较简单了，上的够快五分钟就够用了。

　　而且在离得够近又没人的楼梯间跳楼的话，也不会对什么人造成麻烦，活下来也不会被追责，反正没人看见。

　　是的，从一开始，他就已经想到了自己如果活下来会怎么样，只是存了一个侥幸心理，觉得自己都没求生欲望了，跳下去绝对会死。

　　既然都决定要去死了，那就不要给人留下除了一条生命消失的麻烦。

　　他从小就是这样的。

　　“别给家里惹事。”

　　家里人是这么和他说的。

　　抓着窗框，男生从小窗口钻了出去，转了个身面朝墙壁和窗户，这样比较好抓住窗框。

　　看着下面的地面，他的心脏砰砰直跳，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现在还有后悔的余地……

　　你都上来了还后悔个屁！怂包一个。他狠狠在心中骂了一顿自己，闭着眼睛松开了手。

　　重力带着他因为窗户狭小蹲下，重心下降的身体向下摔去，陡然出现的失重感让他心里猛地一颤。

　　一种诡异的求生欲充斥大脑，男生登时后悔了，猛地睁开眼伸手想要抓住什么，但这扇窗户是向内开的，他抓不到窗框，抓不到窗台，也抓不到打开的窗子。

　　“啊……”他发出一声很轻的声响，身体极速下坠，骨头和皮肉在下降，但内脏却像是在上升，好像要和他的身体剥离开。

　　恍惚间让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坐电梯的感觉，头晕、恶心、想吐，他不晕车，他没晕车症，那种感觉更像是习惯站在坚实土地上的人第一次感受失重的下意识惊讶和恐惧。

　　而现在的感觉比坐电梯更严重。

　　砰！

　　不知过了多久，他便听到了一声闷响，先摔在地上的是重量更大的脑袋，痛也是脑袋更痛，之后才是身体。

　　要死了？

　　大概吧……

　　在昏迷之前，他只听见了楼下小卖部那个胖胖的和善店长和一群围在小卖部前聊天的女人们的声音。

　　“啥玩意掉下来了！”

　　“是人，这啥情况快送县医院啊！”

　　……

　　结果……居然活下来了？而且没受什么伤。

　　男生皱起眉头，想不明白自己的运气怎么那么好，跳之前他都问度娘了，从六楼跳下去的死亡率可有百分之九十呢！他居然是那百分之十。

　　但凡他抽卡能有这运气，也不至于次次都吃保底。男生叹了口气。

　　从老家到县里的时间至少要一个小时，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我爷我奶我爸怎么没来啊？我姑呢？她也没来？！

　　男生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然后被全身的剧痛给压了下去。

　　坏了，我家里人不要我了，这下咋办啊，我哪来的钱付医药费啊……

　　等等，我家里人怎么可能不要我呢！男生转身，用胳膊支着自己慢慢起身，他才不相信家里人会丢下他，他家里人不要他呢！

　　出去找护士或是医生借个手机问问……？不行不行，人家的手机凭啥接我啊，而且让我和一个陌生人借手机我也开不了口啊。

　　出门瞅瞅？在医院里到处乱窜不合适吧？而且无头苍蝇一样连跑他也扛不住啊。

　　他叹了口气，又躺了回去。

　　算了，睡觉吧。

　　晚安玛卡巴卡，他闭上了眼睛。

　　“砰——”

　　“轰——”

　　“叶柯！你收敛点！”

　　“我早特么说了医院这种地方限制我的发挥，让你们把它带出去你们不带！艹！”

　　“放它出去找同类吗？叶柯你冷静点！”

　　煞笔动静？

　　男生睁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慢悠悠地走到门口打开门。

　　“卧槽，这医院里怎么还有人啊！？”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