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中岛敦站在超市货架前，盯着最后一盒特价豆皮寿司犹豫不决。今天是武装侦探社发薪水的日子，他终于可以稍微奢侈一下。手指刚碰到包装盒，另一只苍白的手几乎同时伸了过来。

"啊，抱歉，您先——"敦抬起头，话语卡在喉咙里。

那双熟悉的、如同深渊般漆黑的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他。

"芥川？！"

港口黑手党的祸犬穿着罕见的休闲装——黑色高领毛衣和深灰长裤，没有那件标志性的外套，看起来几乎像个普通大学生。如果不是那锋利如刀的眼神，敦差点没认出来。

"人虎。"芥川的声音依旧冷冽，"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应该是我问你的问题吧？"敦下意识后退半步，"黑手党也亲自买菜？"

芥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与你无关。"他的手仍悬在豆皮寿司上方。

敦叹了口气，松开手："算了，让给你。"他转身准备离开，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咂舌。

"啧。"

敦回头，看见芥川正盯着货架上的另一区域——那里摆满了各种品牌的红豆汤罐头。令人闻风丧胆的"罗生门"使用者，此刻竟然因为挑选红豆汤而露出困扰的表情。

"你...不会选？"敦忍不住问道。

芥川的眼神立刻杀过来："闭嘴。"

但敦已经看到了购物篮里的东西——除了红豆汤，只有速食饭团和能量饮料。这简直像是独居大学生的手笔。

"那个...橘色包装的比较甜，蓝色的是低糖版本。"敦指了指货架，"如果你喜欢传统口味，最上面那排的京都老铺比较好，不过贵一点。"

芥川沉默了几秒，伸手拿了两罐橘色包装的丢进篮子。

雨点突然砸在超市的玻璃屋顶上，起初只是零星的声响，很快演变成倾盆大雨。敦结完账站在出口处发愁——他没带伞，而回宿舍的路至少要二十分钟。

"让开。"身后传来冷淡的声音。芥川撑开一把纯黑的长柄伞，看都不看敦一眼就迈入雨中。

敦正想吐槽这家伙的性格真是恶劣到底，却见芥川在几步外停了下来。

"人虎。"

"啊？"

"你住哪个方向？"

敦愣住了："呃...鹤见区..."

"顺路。"芥川头也不回，"跟上。"

雨幕中，敦小跑着钻进伞下。伞不算大，两人不得不靠得很近。敦能闻到芥川身上淡淡的药草香，大概是某种止咳糖浆的味道。他这才注意到芥川比看上去还要瘦，肩膀在毛衣下显出锋利的线条。

"你...经常咳嗽吗？"敦试探性地问。

"多管闲事。"

沉默。只有雨声和两人的脚步声。

转过一个街角，芥川突然停下："到了。"

敦抬头，面前是一栋普通的公寓楼，怎么看都不像黑手党的据点。"这是...你家？"

"临时住所。"芥川收起伞，"雨太大，你等会儿再走。"

敦站在门口犹豫不决。进宿敌的家？这太荒谬了。但雨确实越下越大，他的购物袋里还有容易融化的冰淇淋。

"放心，"芥川冷笑，"要杀你也不会选在自己家。"

"...谢谢。"敦小声说，跟着进了电梯。

芥川的公寓出乎意料的整洁，甚至称得上简朴。客厅只有一张沙发、一个小茶几和一台老式电视机。唯一特别的是墙上挂着的几幅字画，笔锋凌厉如刀。

"坐。"芥川把购物袋放在厨房吧台上，开始整理买来的东西。

敦拘谨地坐在沙发边缘，目光忍不住跟随芥川的身影。看着他笨拙地撕开速食饭团的包装，把红豆汤罐头摆在灶台边，然后——对着电饭煲皱眉头。

"那个...需要帮忙吗？"敦忍不住问。

"不需要。"

"但你好像...不会用电饭煲？"

芥川的耳尖微微发红："闭嘴。"

敦突然明白了什么，差点笑出声："你该不会从来没做过饭吧？"

罗生门的一角威胁性地扬起，但很快又无力地垂下——看来芥川今天确实不想打架。

"港口黑手党不是有食堂吗..."敦小声嘀咕，还是起身走向厨房，"我来吧。就当是...谢你让我躲雨。"

芥川盯着他看了几秒，出乎意料地让开了位置。

敦熟练地淘米、加水，按下煮饭键。然后打开红豆汤罐头倒进小锅加热。"你有生姜吗？加一点会更好喝。"

芥川沉默地递上一块已经有点干瘪的姜。

二十分钟后，热腾腾的米饭和飘着姜香的红豆汤摆上了茶几。敦还顺手用芥川冰箱里仅有的鸡蛋和葱花做了份蛋花汤。

"吃吧。"敦把筷子递给芥川，"虽然不是什么大餐..."

芥川盯着食物，表情复杂。他夹起一筷子米饭送入口中，咀嚼的动作突然停顿。

"怎么了？太硬了？"敦紧张地问。

"...不是。"芥川低头继续吃，声音几乎听不见，"...好吃。"

窗外的雨声渐大，房间里却因为热食而温暖起来。敦偷偷观察芥川——他吃饭的样子意外地规矩，甚至称得上优雅，只是速度很快，像是习惯了抓紧时间进食。

"你经常一个人吃饭？"敦问完就后悔了。

芥川放下碗："人虎。"

"啊？"

"你话太多了。"

敦撇撇嘴："好吧好吧。"他尝了口红豆汤，"果然太甜了，下次还是买蓝色包装的好。"

"橘色的好。"芥川突然说。

"诶？你喜欢这么甜的吗？"

"......银喜欢。"

敦愣住了。银——芥川的妹妹，他几乎忘了芥川还有家人。

"这样啊..."敦又盛了一碗汤推给芥川，"那下次看到橘色包装的，我给你留着。"

芥川的手顿了顿，没有回应，但接过了碗。

就在这时，整个公寓突然陷入黑暗。停电了。

"怎么回事？"敦下意识进入警戒状态。

"常有的事。"黑暗中传来芥川平静的声音，"等一会儿就好。"

敦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是一根蜡烛被点亮。暖黄的光晕中，芥川的脸显得柔和了许多。

"你还备着蜡烛？"

"咳嗽时点药用的。"

两人借着烛光继续吃饭，影子在墙上摇曳。不知为何，黑暗反而让敦放松下来。

"其实..."敦突然说，"我以前在孤儿院时，最期待的就是红豆汤日。虽然很稀，但那是少数能吃到甜食的机会。"

芥川没有接话，但也没有打断。

"有一次我偷偷多盛了一碗，被院长罚三天不准吃饭。"敦笑了笑，"现在想想，真是幼稚。"

沉默良久，芥川开口："...我第一次喝红豆汤，是加入黑手党后。"

敦惊讶地抬头。

"之前...没吃过甜食。"芥川的声音很轻，像是随时会消散在雨声中。

烛光下，敦看见芥川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碗边。他突然理解了为什么这个人会执着于某种口味的红豆汤——那可能是他贫瘠童年中为数不多的温暖记忆。

"下次..."敦听见自己说，"我教你做更地道的红豆汤吧。从煮红豆开始那种。"

芥川抬眼看他，黑眸中映着跳动的烛光。

"随你。"最终他这么说，但语气已经不那么冷了。

雨声渐小，电力恢复时，两人都有些恍惚。明亮的灯光下，刚才的温情仿佛一场幻觉。

敦起身告辞："雨停了，我该走了。"

芥川点点头，递给他一把伞："拿着。"

"这不是你的吗？"

"我还有。"

敦接过伞，在门口犹豫了一下："那个...谢谢今天的饭。"

"是你做的。"

"但食材是你的啊。"敦笑了笑，"下次...我请你？"

芥川的表情难以解读："...随你。"

走出公寓楼，夜空中还飘着细雨。敦撑开伞，发现伞柄上刻着一个小小的"银"字。他忍不住回头，看见芥川站在窗前，身影在灯光下显得单薄而孤独。

或许，敦想，他们之间除了战斗，还能有别的东西。

他举起手挥了挥，不确定对方能否看见。但当他走出一段距离后，手机突然震动——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简讯：

【蓝色包装的也买一罐试试。】

敦对着手机屏幕笑了。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他哼着歌走向车站，手中的伞稳稳地遮挡着零星雨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