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风还带着冬末的寒意，林听寒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夜景，灯火如繁星般闪烁，而他的心思却飘向了明天即将举行的文学颁奖典礼。
"领带选这条怎么样？"陆燎原的声音从卧室传来，打断了林听寒的思绪。
他转过身，看见陆燎原手里举着一条深蓝色的丝绸领带，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陆燎原高挑的身影几乎占满了卧室门框，他穿着白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很好看。"林听寒微笑着走过去，接过领带在自己胸前比了比，"不过我觉得那条暗红色的更配明天的西装。"
陆燎原挑了挑眉，转身回到衣柜前翻找。林听寒注视着他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们在一起四年半了(分开的时间也算哦)，从最初在高三演讲偶然相识，到如今同居一室，陆燎原始终是他最坚实的依靠。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母亲"两个字让林听寒的心跳漏了一拍。这个时间点母亲很少打电话来。
"妈？"他接起电话，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安。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呼吸声和护士的喊叫声，背景音嘈杂。"听寒...我...心脏..."母亲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清。
林听寒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泛白。"妈！你怎么了？你在哪里？"
"市...中心医院..."电话突然断掉了。
林听寒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机从指间滑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陆燎原闻声冲出来，看到林听寒呆立在原地，身体微微发抖。
"怎么了？"陆燎原快步上前，双手扶住林听寒的肩膀。
"我妈...医院..."林听寒的声音颤抖着，眼神涣散，"心脏病发作..."
陆燎原没有犹豫，立刻转身抓起车钥匙和外套。"我去开车，你收拾一下，五分钟后楼下见。"
林听寒机械地点点头，看着陆燎原匆忙离去的背影，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他们在一起四年半，虽然中间分开了四年，有了冷却期，却始终不敢向母亲坦白这段关系。
母亲是传统的中国家长，虽然自林听寒父亲离世后，独自一个人承担起了家里的全部，还撑起了一个公司，是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的“女强人”，但她仍然对"不正常"的关系有着根深蒂固的偏见。
每次回家，林听寒都要小心翼翼地隐藏所有可能暴露的细节，删除手机里与陆燎原的合照，换上朴素的衣服，甚至改变说话的语气，就为的是害怕像高三那年一样。
这四年分开的时间让他从之前那个肆意生长、不顾一切的少年变成了畏手畏脚的“变色龙”，比之前小心翼翼了很多，甚至连一句喜欢都不甚敢说出口……
十五分钟后，陆燎原的车在夜色中飞驰。林听寒紧握手机，不断尝试联系母亲的邻居张阿姨。
"别担心，会没事的。"陆燎原的声音沉稳，右手短暂地离开方向盘，覆上林听寒冰凉的手。
林听寒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却无法掩饰眼中的忧虑。"明天的颁奖礼..."
"别想那个了，"陆燎原打断他，"家人更重要。"
这句话像一把小刀刺进林听寒的心脏。家人...他和陆燎原算家人吗？在法律和世俗眼中，他们什么都不是。而此刻躺在医院里的，是他唯一的血亲，是含辛茹苦将他抚养长大的母亲。
终于联系上张阿姨后，得知母亲已经被送进急诊室，情况暂时稳定。林听寒长舒一口气，靠在座椅上，这才注意到陆燎原紧绷的下颌线和紧握方向盘的双手。
"你开太快了，"林听寒轻声说，"安全第一。"
陆燎原稍稍放慢车速，但眼神依然专注在道路上。"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他突然开口，"到医院后，我会保持距离。"
林听寒心头一紧。陆燎原总是这样，敏锐地察觉他的每一个顾虑，然后默默退让。这种体贴既让他感动，又让他愧疚。
"对不起..."林听寒低声道。
"别说这个，"陆燎原摇摇头，"我理解。"
夜色中，车内陷入沉默，只有导航系统机械的提示音偶尔打破寂静。
三小时后，他们抵达市中心医院。凌晨的医院走廊空荡而冷清，消毒水的气味刺激着鼻腔。林听寒几乎是跑向急诊室，陆燎原则刻意放慢脚步，与他保持一段距离。
急诊室外的长椅上，张阿姨正打着瞌睡。听到脚步声，她猛地抬头，脸上写满疲惫和担忧。
"听寒！你终于来了！"张阿姨站起身，紧紧握住林听寒的手，"医生说你妈妈是轻微心梗，幸亏送来得及时。"
林听寒的肩膀终于放松了一些。"她现在怎么样？我能见她吗？"
"刚打完针睡着了，医生说暂时不要打扰她休息。"张阿姨说着，目光越过林听寒，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陆燎原，"这位是...？"
林听寒的背脊一僵。"我...朋友，他开车送我来的。"
张阿姨点点头，没有多问。"你也别太担心，你妈妈身体底子不错，会好起来的。倒是你，脸色这么差，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
林听寒摇摇头，转向陆燎原，用眼神示意他先离开。陆燎原会意，微微颔首，转身走向走廊尽头的自动贩卖机。
凌晨四点，医院的长椅上，林听寒终于获准进入病房。母亲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手背上插着输液管，胸口连着监护仪器。看到这一幕，林听寒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握住母亲的手。那只曾经为他缝补衣服、批改作业的手，如今瘦弱得几乎能摸到骨头。母亲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听寒..."母亲的声音虚弱但清晰。
"妈，我在这儿。"林听寒紧紧握住她的手，"您感觉怎么样？"
"没事...就是突然胸口疼..."母亲试图坐起来，林听寒连忙扶住她，调整病床的角度。
窗外的天色开始泛白，病房里只有监护仪器发出的规律"滴滴"声。母亲的目光落在林听寒疲惫的脸上，心疼地叹了口气。
"明天的颁奖礼怎么办？你不是要上台领奖吗？"母亲突然想起。
林听寒摇摇头。"不重要，您的情况更重要。"
"胡说！"母亲突然激动起来，"这是你等了这么多年的认可，怎么能不去？"她的声音提高，监护仪上的心率线开始剧烈波动。
"妈，您别激动！"林听寒慌了，"我去，我去还不行吗？您先冷静下来。"
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护士走了进来。"病人需要休息，请家属控制情绪。"她熟练地检查了监护仪，给母亲注射了镇静剂。
母亲的情绪渐渐平复，但目光却越过林听寒，落在了门口。林听寒顺着她的视线回头，看到陆燎原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两杯热咖啡。
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母亲的眼睛微微睁大，目光在林听寒和陆燎原之间来回移动。林听寒感到一阵眩晕，他知道母亲敏锐的直觉可能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这位是...？"母亲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
"我朋友，送我来的。"林听寒迅速回答，声音比平时高了一个八度。
母亲没有回应，只是死死盯着陆燎原。陆燎原站在门口，进退两难，最终轻轻放下咖啡，无声地退了出去。
病房里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母亲闭上眼睛，胸口剧烈起伏。"你和他...不只是朋友，对吗？你们又和好了……对吧？"她的声音颤抖。
林听寒的喉咙发紧，无法回答。分别四年的隐瞒，在这一刻似乎无所遁形。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母亲的声音变成了痛苦的呻吟，"这些年你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打电话都心不在焉，当初高三还想放弃出国留学...我早该想到的...我以为……你们真的不会再联系了……"
"妈，您别这样..."林听寒握住她的手，却被猛地甩开。
"出去！"母亲突然激动地喊道，"我不想看到你！"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声，护士们闻声冲了进来。
"家属请先出去！病人需要安静！"主治医生严厉地说，将林听寒推出病房。
走廊上，林听寒双腿发软，几乎站不稳。陆燎原立刻上前扶住他，却被林听寒猛地推开。
"都是你！"林听寒的声音哽咽，"为什么要出现在门口？为什么不能像我们说好的那样保持距离？"
陆燎原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但他没有反驳，只是沉默地承受着林听寒的指责。
"我早该知道...我们根本不可能..."林听寒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妈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
"听寒，"陆燎原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我很抱歉。但你不能这样否定我们之间的一切。这四年多来，我们..."
"够了！"林听寒打断他，"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医院的走廊上，两个相爱的人站得如此之近，却又仿佛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晨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他们身上，却驱散不了心中的寒意。
医生再次出现，告诉他们病人需要绝对安静，建议家属暂时离开。林听寒固执地不肯走，最终医生妥协让他在等候区休息。
陆燎原默默去买来早餐，但林听寒一口都没动。他们就这样沉默地坐着，直到中午。
"你应该去参加颁奖礼。"陆燎原突然说。
林听寒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什么？"
"你母亲说得对，这个奖对你很重要。"陆燎原的声音平静，"我可以留在这里照顾她。"
林听寒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觉得现在这种情况，我还能心平气和地上台领奖？"
"正因为情况特殊，你才更应该去。"陆燎原坚持道，"这是对你多年努力的肯定，也是对你母亲的交代。"
林听寒沉默了。他知道陆燎原说得有道理，但内心的愧疚和担忧让他无法做出决定。
"我不会出现在她面前，"陆燎原继续说，"只确保她得到最好的照顾。你可以信任我。"
这句话击中了林听寒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四年来，陆燎原从未让他失望过。无论是高三那年那个如风似火闯进他世界的那个少年，还是这4年分别的想念，还是研究到深夜不灭的灯火始终陪伴在他身边，给他一杯咖啡的陆燎原，总是他最坚实的后盾。
"我..."林听寒刚要开口，手机铃声打断了他。是颁奖礼组委会的电话。
挂断电话后，林听寒长叹一口气。"他们同意把我的领奖环节调整到最后，给我多争取了三个小时。"
陆燎原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去吧，这里有我。"
林听寒看着陆燎原疲惫却坚定的眼神，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指责有多么不公平。他伸手握住陆燎原的手，感受到对方掌心传来的温度。
"对不起...我刚才..."
陆燎原摇摇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去吧，做你该做的事。"
下午三点，林听寒站在医院门口，犹豫不决。陆燎原帮他叫了出租车，将西装和领带递给他。
"我会随时告诉你母亲的情况。"陆燎原承诺道。
林听寒点点头，突然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陆燎原。这个拥抱短暂却用力，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情感。
"谢谢你。"他在陆燎原耳边轻声说，然后转身上了车。
望着出租车远去的背影，陆燎原站在原地，久久未动。他知道，这可能是他们关系的转折点，无论结果如何，都将永远改变一些东西。
夜幕降临，医院走廊的灯光变得昏黄。陆燎原坐在离病房不远的长椅上，手里捧着一本林听寒的小说——正是这次获奖的作品。他反复读着扉页上的那句话："献给L，是你让我有勇气写下这些文字。"
病房门突然打开，护士走出来对他说："病人醒了，想见你。"
陆燎原惊讶地抬头，不确定自己是否听错了。"我？"
护士点点头。"她问那个高个子年轻人去哪了。"
陆燎原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服，轻轻推开病房门。林母半靠在床上，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神清明。看到他进来，她的表情复杂难辨。
"阿姨。"陆燎原恭敬地站在床尾，不敢靠得太近。
"坐吧。"林母指了指床边的椅子。
陆燎原小心翼翼地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背挺得笔直。
"听寒去颁奖礼了？"林母问。
陆燎原点点头。"是的，他应该正在台上。"
林母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这个直接的问题让陆燎原措手不及。他犹豫了一下，决定诚实回答。"带上分别，总共四年零五个月。"
林母闭上眼睛，胸口起伏。"我就知道..."她的声音里带着痛苦，"从第一次在吃饭的时候，他盯着屏幕上的消息，眼中流露出欣喜的涟漪，我就有预感..."
陆燎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保持沉默。
"你是个好孩子，"林母突然说，睁开眼看着他，"这四年，从高三那年开始，每次听寒打电话回家，声音里的快乐我都听得出来。以前他从不这样。"
陆燎原惊讶地抬头，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
"我一直希望他找个好姑娘，结婚生子..."林母的声音哽咽，"但看到他这些年越来越开朗，创作也越来越好...我不得不承认，这与你的出现是分不开的。"
陆燎原的眼眶湿润了。"阿姨，我..."
"别说了，"林母摆摆手，"我需要时间...但这不代表我否认你们的感情。"
陆燎原的眼泪终于落下，他低下头，不让林母看到自己的失态。
"听寒这孩子，从小就不善于表达情感，"林母继续说，声音柔和了许多，"但他选择一定把你带回家，哪怕是以朋友的名义...这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大的表白了。"
窗外，夜色深沉，星光依稀可见。病房里，一场跨越偏见的对话正在进行。而在城市的另一端，林听寒正站在聚光灯下，手握奖杯，心中挂念着生命中最重要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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