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气味依旧刺鼻，林听寒站在病房门口，手里攥着那个绣着平安符的香囊，指节发白。病床上空荡荡的，床单平整得像是从未有人躺过，只有床头柜上那半杯未喝完的水证明这里曾经有人存在过。
"陆燎原呢？"林听寒的声音有些发抖，他转向正在整理隔壁病床的护士。
护士抬起头，露出一个职业性的微笑："那位军人吗？他今天早上就办理出院了。"
"早上？"林听寒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重重击打了一下，"他不是还有两天的观察期吗？"
"他自己坚持要出院，说是部队有紧急任务。"护士耸耸肩，"走的时候连药都没拿全。"
林听寒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四天，整整四天他没有来看陆燎原。实验室的量子纠缠实验到了关键阶段，程雨和夏昭阳几乎住在了实验室里，他作为项目负责人，更是抽不开身。他以为陆燎原会理解，会等他，就像四年前那个雨夜，陆燎原在火车站等了他三个小时，直到最后一班列车驶离。
香囊从指缝间滑落，掉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林听寒弯腰捡起，指尖触到香囊上歪歪扭扭的"平安"二字——这是他熬了两个通宵才绣好的，针脚凌乱得可笑，但每一针都带着他无法说出口的祈愿。
"混蛋..."林听寒低声咒骂，却不知道是在骂陆燎原的擅作主张，还是骂自己的优柔寡断。
雨开始下了，从实验室的窗户望出去，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雾中。林听寒盯着显微镜下的量子点，眼前却不断浮现陆燎原躺在病床上的样子——苍白的脸色，缠满绷带的肩膀，还有那双即使在昏迷中也紧皱的眉头。
"林教授，这个参数不对。"程雨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您已经第三次犯同样的错误了。"
林听寒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这才发现自己把样本顺序完全搞混了。夏昭阳站在一旁，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担忧。
"抱歉，我有点..."林听寒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可能是太累了。"
"是因为陆燎原吧？"夏昭阳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刀直直插入林听寒的心脏，"他出院了？"
林听寒的手指僵在半空。夏昭阳是他高中同学，也是为数不多知道他跟陆燎原关系的人。四年前那个雨夜，正是夏昭阳开车送他去火车站，亲眼目睹了他和陆燎原被迫分离的场景。
"今早的事。"林听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他没告诉我。"
程雨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变化，悄悄退出了实验室。夏昭阳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半小时前收到的消息，北部边境局势紧张，他们部队被紧急调派了。"
林听寒猛地抬头，夏昭阳的手机屏幕上是一则简短的新闻推送：北部地区志愿军紧急集结，应对跨境犯罪活动。
"什么时候出发？"林听寒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今晚八点。"夏昭阳犹豫了一下，"林神，你知道军令如山，他..."
林听寒已经冲出了实验室，连外套都没拿。夏昭阳的声音被抛在身后，和四年前母亲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听寒，你必须去留学，这是为了你的未来。至于那个姓陆的学渣……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雨越下越大，林听寒站在部队大门外，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打湿了衬衫领口。哨兵警惕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拒绝了他的进入请求。
"我找陆燎原！"林听寒喊道，声音被雨声吞没了一半，"告诉他...告诉他是林听寒找他！"
哨兵摇摇头："所有人员都在做出发准备，不接待访客。"
林听寒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视线模糊中，他看到一队军人正从操场列队走向运输车。即使隔着雨幕，他也能一眼认出那个挺拔的身影——陆燎原走在队伍最前面，肩膀上的绷带已经换成了正式的军装，步伐坚定得仿佛从未受过伤。
"陆燎原！"林听寒不顾一切地喊道。
那个身影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林听寒感到一阵眩晕，四年前的场景与此刻完美重叠——那时他也是这样站在雨里，看着陆燎原的背影消失在火车站的人群中。
"陆燎原！"他又喊了一声，这次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
终于，那个身影停了下来，转身朝大门走来。哨兵犹豫了一下，退到一旁。陆燎原走到铁门前，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滴落，在他们之间形成一道透明的水帘。
"你来干什么？"陆燎原的声音很平静，但林听寒能看到他眼底翻涌的情绪。
"为什么不告诉我？"林听寒抓住铁门的栏杆，金属的冰冷透过掌心传来，"四年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你就这么喜欢不告而别吗？"
陆燎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实验室不是很忙吗？我不想打扰你。"
"放屁！"林听寒猛地拍了一下铁门，"你明明知道我会..."
"会什么？"陆燎原突然提高了声音，"会像四年前一样选择留下吗？"
雨声骤然变大，仿佛上天也在为这场对峙增添戏剧性。林听寒松开铁门，后退了一步，雨水混合着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的液体从脸颊滑落。
"我要去北部。"陆燎原的声音低沉下来，"那里需要我。"
"需要你？"林听寒冷笑，"需要你去送死吗？新闻上说那里每天都有交火，毒贩的武器比正规军还先进！"
陆燎原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林听寒知道那是他动摇的标志。高三那年，当他们躲在图书馆后门分享同一个冰淇淋时，陆燎原每次说谎前都会这样眨眼睛。
"国家利益高于一切。"陆燎原最终说道，声音坚定得不像他自己，"这是我的职责。"
林听寒突然笑了，笑声在雨声中显得格外刺耳："职责？那我们的约定呢？你说过这次回来就再也不走了，你说过..."
"听寒。"陆燎原打断他，声音软了下来，"我们都清楚，我们之间...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照亮了两人苍白的脸。林听寒想起高三毕业那天，阳光正好，他们穿着同样的校服站在操场中央，摄影师按下快门的瞬间，陆燎原偷偷勾住了他的小指。那张照片至今还放在他的钱包里，照片背面是陆燎原歪歪扭扭的字迹："无论多远，我都会找到你。"
"所以，"林听寒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这次是结束了吗？"
陆燎原没有回答。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林听寒分不清那是雨水还是泪水。四年前那个雨夜，陆燎原也是这样沉默地站在月台上，看着他乘坐的列车渐行渐远。
"回答我！"林听寒突然爆发了，"四年！我们浪费了整整四年！好不容易才...现在你又要走，又要像上次一样..."
"这次不一样。"陆燎原终于开口，"上次是你离开，这次是我。"他停顿了一下，"也许我们都需要面对现实，林教授。"
这个称呼像一把刀刺入林听寒的心脏。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的言语都卡在喉咙里，化作一阵苦涩。
集合哨声响起，陆燎原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向等待的部队。林听寒看着他挺直的背影，突然想起那个躺在病床上虚弱不堪的陆燎原，想起他昏迷中仍紧握着自己的手，想起他醒来第一句话是"你没事吧"。
"陆燎原！"林听寒再次喊道，声音破碎在风雨中，"你答应过会回来的！"
陆燎原的脚步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林听寒知道，这一次，他真的不会再回头了。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部队大门前的水泥地面，也冲刷着林听寒脸上不断涌出的泪水。他缓缓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被雨水浸湿的香囊，上面的"平安"二字已经模糊不清。
就像他们的感情，曾经清晰可见，如今却只剩下一片模糊的水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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