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前夕，实验室的暖气嗡嗡作响，窗外飘着细雪。
程雨抱着一沓资料推门进来，见我还在整理数据，忍不住叹气：“学长，放假了，您该休息了。”
我抬头，窗外已经暗下来，雪粒簌簌地打在玻璃上，像某种无声的催促。
“嗯，明天回去。”我合上电脑，指尖在键盘上停顿了一秒，“……我妈最近身体不太好。”
程雨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点头：“需要我帮忙订票吗？”
“不用。”我笑了笑，“已经订好了。”
其实我犹豫了很久。
三年了，自从我和陆燎原的事被母亲知道后，她再没主动给我打过电话。每次回家，她都装作若无其事地给我夹菜，却在我说起“朋友”时，筷子微微一顿。
她从不提陆燎原的名字，仿佛只要不提，那段关系就不存在。
高铁穿过雪幕，窗外的景色模糊成一片灰白。
我靠在座椅上，闭眼假寐，脑海里却全是三年前的画面——
陆燎原站在我家门口，淋湿了衣服，脊背却挺得笔直，声音坚定：“阿姨，我会对听寒好。”
而我母亲冷着脸，只说了一句：“你们这样不正常。”
那天之后，陆燎原依然在一中上学，我如母亲的意，去了美国留学，两人默契地断了联系。应该是陆燎原单方面断的联系，但是我知道，他生气了，也是，我先松的手。
直到上个月，我在新闻上看到他——任务立功，授勋仪式在即。
而我，也刚刚出版了一本量子火星的书，也要颁奖，就在明天。
到家时已是傍晚。
母亲正在厨房炖汤，热气氤氲，遮住了她的表情。
“回来了？”她头也不回，声音平静，“洗手吃饭。”
餐桌上摆着我爱吃的菜，糖醋排骨、清蒸鱼、冬瓜汤……每一样都是记忆里的味道。
我坐下，夹了一块排骨，状似无意地问：“妈，最近身体怎么样？”
“老样子。”她给我盛了碗汤，“你呢？工作忙吗？”
“还好。”我顿了顿，“下个月有个颁奖礼，我要去。”
母亲的手微微一顿：“什么颁奖礼？”
“出版的书获奖了。”我低头喝汤，“有个……老朋友会出席。”
空气突然安静。
母亲放下筷子，抬头看我：“陆燎原？”
我没否认。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发抖：“听寒，你又要跟他好了？”
我抬头，直视她的眼睛：“妈，我们的心从来没分开过。”
母亲的脸色瞬间苍白。
她猛地站起身，碗里的汤洒了一半：“不可能！听寒，妈妈知道你不是同性恋！你也年纪不小了，该考虑结婚了，而不是老想着那个毛头小子！”
她的声音尖锐，像是用尽全力在否认什么。
我沉默地擦掉桌上的汤渍，轻声道：“妈，先吃饭吧。”
她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最终颓然坐下，捂住了眼睛：“……你到底像谁啊。”
我没回答，只是给她夹了块鱼。
这顿饭吃得沉默。
饭后，我主动洗碗，母亲坐在客厅里看电视，音量开得很大，像是刻意掩盖什么。
水龙头的水哗哗流着，我盯着泡沫发呆，忽然想起陆燎原的母亲——
三年前，她拉着我的手，轻声说：“听寒，阿姨只希望你们好好的。”
第二天，母亲的态度软化了一些。
她煮了红豆粥，语气平静：“今天去哪儿？”
“去看看陆阿姨。”我低头喝粥，“她前几天摔了一跤。”
母亲的手指捏紧了筷子，但最终只是“嗯”了一声。
陆家离我家不远，步行二十分钟。
陆阿姨见到我时，眼睛一亮：“听寒！快进来！”
她比三年前瘦了许多，但精神很好，拉着我的手问东问西：“燎原说你要去颁奖礼？他紧张得睡不着觉，天天在部队加练！”
我忍不住笑了：“他还是老样子。”
“是啊，倔得要命。”陆阿姨叹气，忽然压低声音，“你妈妈……还好吗？”
我垂眼：“她不太能接受。”
陆阿姨拍拍我的手：“给她点时间。”
从陆家出来，雪已经停了，阳光稀薄地洒在地上。
我站在路口，鬼使神差地拨通了陆燎原的电话。
响了很久，他才接起来，呼吸有些急促：“……喂？”
背景音嘈杂，隐约能听见训练场上的口号声。
“在训练？”我问。
“嗯。”他顿了顿，“你呢？”
“在家。”我抬头，看着远处灰蒙蒙的天，“明天回研究所。”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颁奖礼……”他声音很低，“我会来”
“嗯。”
他又不说话了，呼吸声透过话筒传来，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
最终，他只说了一句：“……注意安全。”
7.
回家时，母亲正在整理衣柜。
见我回来，她头也不抬：“陆阿姨怎么样？”
“挺好的。”我放下钥匙，“妈，我有话跟你说。”
她动作一顿，缓缓转身。
我深吸一口气：“下个月颁奖礼，我会和陆燎原一起出席。”
母亲的脸色瞬间变了：“你——”
“妈，”我打断她，声音很轻，但坚定，“三年了，我还是爱他。”
她的眼眶一下子红了，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
我上前一步，轻轻抱住她：“对不起。”
她在我怀里发抖，最终崩溃般哭出声：“……你怎么就这么倔啊！”
元旦假期的最后一天，母亲病倒了。
高烧39度，医生说是情绪激动引起的免疫力下降。
我守在她床边，看着她苍白的脸，忽然想起小时候——
我发烧，她整夜不睡，用冰毛巾给我降温，嘴里念叨着“快点好起来”。
而现在，角色对调。
手机震动，是陆燎原的短信：【听说阿姨病了，需要帮忙吗？】
我盯着屏幕，最终回复：【不用，我能处理。】
他没再回。
但凌晨三点，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陆燎原站在门口，肩上还带着夜雪的寒气，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
“炊事班熬的粥，”他低声说，“养胃的。”
我愣在原地。
他走进来，把粥放在床头，目光落在我母亲脸上，声音很轻：“阿姨，好好休息。”
母亲在睡梦中皱了皱眉，没醒。
陆燎原转身要走，我一把拉住他：“……你怎么来了？”
他低头看我，眼神复杂：“你短信里说‘不用’，但没说不让我来。”
我哑然。
他伸手，轻轻擦掉我眼角不知何时溢出的湿意，低声道：“林听寒，别逞强，有责任一起担。”
母亲醒来时，天刚亮。
陆燎原已经走了，只留下那桶还温热的粥。
她盯着粥看了很久，忽然问：“他来了？”
我点头。
她沉默地喝了一口粥，忽然说：“……太咸了。”
我愣了一下。
母亲抬头，眼睛还红着，却带着一丝无奈的笑：“告诉他，下次少放盐。”
我眼眶一热，低头“嗯”了一声。
回研究所的高铁上，我收到陆燎原的短信：
【阿姨怎么样？】
我回复：【她说你的粥太咸了。】
他秒回：【？？？我放了一整包糖！】
我忍不住笑了。
窗外，雪又开始下了，纷纷扬扬，像是要把整个世界覆盖。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雪盖不住。
比如爱。
比如等待。
比如那个在雪夜里推门而入的人。
而我也不会再松手了，除非是他松手……
（番外四·完）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早上好亲爱的~昨晚睡着了，今早发的文，不是懒在找借口，是真的! 我存稿了!不信你看!(掏口袋)哈哈哈你被骗了!没有啦~今晚更~(๓´˘`๓)𓂃 𓈒𓏸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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