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野的第三天

在邵野十一岁生日当天奶奶去世了，老太太一早就起来煮了六个水煮蛋。

她给邵野两个，她儿媳妇一个，招娣，念娣，盼睇一人一个，唯独没给自己留。

老太太说她岁数大了，吃了也没用，倒是他们还在长身体。

邵野给奶奶剥了鸡蛋，他说奶奶不吃，他也不吃。

“好孩子。”老太太一边拍着孙子的背一边含泪吃下白白嫩嫩的鸡蛋，“我孙子给我剥的真好吃啊。”

老人恋恋不舍的拉着邵野的手，“一晃都十一了，”

“小野，生日快乐。”奶奶用粗糙的大手摩挲着邵野的脸庞，看着已经有大人模样的孙子，“长大了。”

邵野个子长得很快，他刚上小学的时候，就已经和初中生差不多高了。

现在十一岁更是长到了近乎一米七的个头，一顿更是能吃四五碗饭。

姐姐们基本上都是一碗饭，只有他一次吃三四碗。

有时候邵野都不好意思添饭，但大姐每次都会给他添很多很多的饭，“小野，饭焖了很多，够吃的。”

因为吃的饭多，所以邵野就很少夹菜，一盘子菜，根本不够六个人吃。

大多数时候邵野都在干噎大米饭，或者是大米饭泡水就着盐吃。

由于家里的孩子多，四个孩子都上学，而整个家收入又只指着奶奶一个人，所以家里过得很紧巴。

奶奶很偏心邵野，她经常会给他偷偷塞吃的，她说男孩子长身体要多吃点。

因为家里孩子多，所以邵野不好意思吃独食，但奶奶会看着他吃，她说，“我的小野以后会很辛苦的。”

老人很封建，她毫不掩饰她的重男轻女，逢年过节能吃顿肉的时候，肉片只有邵野能吃。

其他的姐姐想吃，老人都会用筷子打她们的手。

邵野不好意思在所有姐妹和妈妈的目光下吃肉，“奶，我不想吃。”

“你在长身体，不吃肉怎么能行。”奶奶会把肉夹到邵野碗里，“她们都是女娃，少吃一口没什么的。”

说实话，很久一段时间邵野都不知道肉是什么味道，他只觉得每次吃肉都的难受，吃的没有滋味。

长大一点后他吃肉还会吐，后面奶奶也不强迫他了，这样家里的肉才分到了姐姐和妈妈身上。

奶奶自己是不吃肉的，她说她一把年纪快入土了，“吃了也是浪费。”

邵野十一岁这天，奶奶给他买个蛋糕，说是蛋糕就是一块大面包。

“我看小孩子很时兴这个，念娣，你分分，不用带我老婆子的份。”老人拍了拍大孙女道。

十四岁的邵念娣温温柔柔的说好，但她分的时候还是带了奶奶的那份，她让邵野给奶奶送过去。

她们姐妹给的，奶奶不一定会吃，但小野给的，奶奶一定会吃。

因为家里穷，所以姐妹们都没吃过大面包，邵念娣给每个人都分了一块，她给妈妈和邵野的那份切的最大。

至于她自己就只分到了一小块，邵野后面走过来，把自己的面包撕了一大半给她，他嘴里抱怨着说，“大姐，这面包太干了，你吃吧，我嫌噎得慌。”

“奶吃了吗？”邵念娣抬头问他，邵野虽然年纪小，但他长得高，人还比他们白净，对方说吃了。

邵野说他来给奶倒杯水，“奶也觉得干巴。”

“我去拿吧。”邵念娣道，邵野摁住她，“没事姐，这点小事还是我来吧。”

少年给老人倒了杯水，又折回厨房拎着脏水桶出门倒了。

家里不是老人就是女人，他妈痴傻，以前疯疯癫癫听不进去话，最近几年好多了，还会念他们的名字。

大姐有心脏病，二姐不爱说话，三姐有哮喘，再加上营养跟不上，他这三个姊妹都是又瘦又小的。

个子最高的大姐甚至还比邵野矮了一个头，但大姐很懂事，家里的一切事几乎都是她在照应。

他们家的孩子包括邵野在内捡的都是别人家不要的旧衣服，旧鞋子，旧玩具。

因为总捡别人不要的东西，所以很多人说他们脏，哪怕他们衣服洗的很干净见到他们也会唏嘘。

奶奶要的都是一些老主顾家给的衣服，其实衣服除了旧一点外没什么，但旁人总会背后说他们一家。

没人敢当面说，因为他奶奶不是一个善茬，他这个孙子也不是善茬，小的能打，老的撒泼。

他们一家在这一带名声都不是很好，很多家长都不让他们和邵家的孩子一起玩，说他们品行不好。

老人告诉邵野，“你是男子汉，你不能软弱，你软弱，别人不仅会欺负你，还会欺负你一家。”

奶奶从小就告诉邵野他是一家之主，他是家里的顶梁柱，她让他不要怕事，他打架，她能给他撑着。

她撑了一年又一年，说实话，活到她这把岁数的人应该看开了。

可她不想死，她要是死了，她这个孙子可怎么活啊。

老人坐在炕上边沾水边吃面包，她岁数大了，牙口不好，但这是她孙子给她的，她必须吃。

看着倒水回来的孙子，她叫住他，“小野，你过来。”

“怎么了奶奶。”少年问，老人拉着他的手说，“小野，能答应奶奶一件事吗。”

邵野啊了一声说好，老人笑着打了他一下，“我还没说呢，你小子就说好。”

“都听奶奶的。”邵野呲牙笑，老人看他这样子眼泪流了下来，邵野见状手忙脚乱的找纸。

邵念娣过来给老人擦了泪，奶奶另一只手拉住邵念娣的手，“念娣你别走，正好，你也在这。”

“小野，我要你发誓，你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丢下你的三个姐妹和妈妈不管。”老人的眼睛里闪过复杂的情绪，她死死拉着邵野的手，“小野，你发誓。”

邵野愣了一下随即举起手开口，“我发誓，我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丢下三个姐姐，妈妈，奶奶不管。”

“好孩子，好孩子，好孩子。”老人连连叹了三声，她抱住邵野和邵念娣，“以后就辛苦你们两个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邵念娣就觉得奶奶今天很反常，她半夜起夜的时候想去问问奶奶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们家住的地方是整个县里最偏远的平房区，屋里用的还是土炕，他们姐妹三个和妈妈奶奶住大屋，邵野一个人住小屋。

邵念娣起夜回来的时候往奶奶那边看了眼发现她还在睡，她今年已经十五岁了，她躺下越想越不对劲。

奶奶今天睡觉前还告诉她家里的存折在哪，被垛最下面的棉裤里藏着多少现金，太反常了。

“奶。”邵念娣起身小声叫道，老太太觉轻，经常半夜不睡觉坐起来抽烟都是常有的事，今天却很平静。

邵念娣下地又唤了一声奶奶，依旧没人理她，邵念娣大着胆子把手指放在老人的鼻子下面。

没有鼻息，邵念娣慌了，她大喊，“奶奶，奶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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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岁的邵野是黑皮大胸男妈妈那种类型，沉默寡言，坚定可靠，但十一岁的邵野不是。

十一岁的邵野在他十一岁生日这天失去了唯一会偏爱他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