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是天上有人发了疯,把整条河都倾倒下来,狠狠砸在杭州城青黑色的瓦片上,又汇成浑浊的溪流,沿着屋檐哗啦啦地淌,在石板路上积起一个个不甘心的水洼。
昏黄的路灯在雨幕里晕开一团模糊的光,勉强照着吴山居那两扇紧闭的、油亮亮的木门。
门前的台阶角落,林晚缩成一团,像个被遗弃的包裹。怀里死死抱着的帆布包早就湿透,沉甸甸地往下坠。
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衣领,无孔不入地往骨头缝里钻,激得她牙齿都在打架。
她哆哆嗦嗦地从包里摸出那张同样湿淋淋、软塌塌的纸片,借着门缝底下透出的一丝微弱光线辨认——吴山居实习生证明。
雨水把上面的字迹泡得模糊一片,也糊了她一脸水。她绝望地把这张“护身符”拍在脸上,试图汲取一点根本不存在的安全感。
林晚“三叔啊三叔,您老介绍的好地方……”
林晚吸了吸鼻子,声音闷在纸片和雨声里,带着浓重的鼻音
林晚“我这哪是来实习,简直是荒野求生开局。”
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被这冷雨泡发,灵魂即将提前穿越回去时,面前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艰涩的呻吟,向里打开了。
一片相对干燥温暖的气息涌了出来,混合着老木头、旧书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尘封味道。门内泄出的光拉长了一个身影。
一个穿着浅色薄毛衣、套着件深色夹克外套的年轻人撑着把一看就有些年头的格子伞,站在门里。
他眉头微蹙,目光带着审视,像看什么稀奇物件,落在门口这团湿漉漉的不明物体上,带着点警惕,又有点无奈。
吴邪“三叔介绍的?”他的声音不高,穿过哗哗的雨声,清晰地落进林晚耳朵里,“看着像只落汤鸡。”
林晚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把糊在脸上的湿纸片扒拉下来,露出冻得发白的脸。
她努力想挤出一个得体、专业、至少能证明自己不是可疑分子的笑容,可惜被冻僵的脸部肌肉不怎么配合,只扯出一个僵硬又怪异的弧度。
林晚“是…是我!林晚!吴三省先生介绍来的实习生!”
林晚赶紧举起那张湿透的证明,纸角还在滴滴答答地淌水,声音因为寒冷和紧张而拔高,显得有些尖利
林晚“报…报到!”
年轻人——吴邪,目光在林晚那张水淋淋的证明上扫过,又落回她冻得青白的嘴唇和瑟瑟发抖的身体上,眉头似乎拧得更紧了些。
他侧了侧身,让开门口:
吴邪“先进来再说。门口地毯贵,别弄湿了。”
林晚“谢谢!谢谢老板!”
林晚如蒙大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湿冷的台阶上爬起来,踉跄着就往门里冲。
动作幅度太大,帆布包狠狠撞在门框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她自己也被带得一个趔趄,差点表演个五体投地。
吴邪眼疾手快地扶了她胳膊一把,入手一片冰凉湿滑,他立刻又松开了手,眼神里的无奈几乎要溢出来。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喧嚣的雨幕,世界瞬间安静下来。一股混杂着旧书、茶叶和干燥木头的复杂气味更加浓郁地包裹了她。
吴山居内部的灯光是暖黄色的,不算特别亮堂,却足以驱散门外那种透骨的湿寒。林晚贪婪地吸了一口这干燥温暖的空气,感觉自己冻僵的肺叶终于开始复苏。
然而,这劫后余生的温暖感只持续了不到三秒。
林晚的目光本能地扫视这个陌生的空间,从堆满书籍杂物的博古架,到旁边靠墙的旧式木沙发,然后……毫无防备地撞上了角落里一道沉静的身影。
那人背对着门口的方向,坐在一张矮凳上。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清瘦却挺拔的肩背线条。
他微微低着头,墨色的短发垂落几缕在额前。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的动作——一块雪白干燥的布,正以一种极其稳定、极其缓慢、甚至带着点奇异的韵律感,擦拭着横放在他膝上的一把长刀。
刀身狭长,线条冷硬流畅,灯光下反射出一泓幽深凛冽的光,像凝固的寒冰。
那光随着布料的每一次擦拭,都仿佛在无声地流动,带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又散发着拒人千里的森然寒意。
时间好像被那把刀锋切断了。林晚只觉得一股寒气,比门外裹挟着雨水的风更甚,顺着脊椎骨“嗖”地一下就爬了上来,冻得她头皮发麻,连牙齿磕碰的声音都瞬间消失了。
她僵在原地,像被施了定身咒,只有眼珠子还能勉强转动,死死黏在那个擦刀的背影上。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毫无情绪起伏的电子合成音,突兀地在她的脑子里炸开:
系统【滴——】
系统【检测到关键人物:张起灵。】
系统【咸鱼值+5。】
系统【新手任务:在吴山居存活24小时。奖励:咸鱼值+10。】
林晚的呼吸彻底停了。
什么鬼?谁在说话?咸鱼值?张起灵?
她猛地看向角落里那个擦刀的身影,原来他就是张起灵 !那个传说中的闷油瓶!
脑子里的声音还在继续,像劣质的电脑开机提示,带着滋滋的电流杂音:
系统【接触持续中,能量微弱,请宿主靠近目标以维持链接……滋滋……】
林晚{靠近?靠近那把刀?靠近那个光看背影就感觉能冻死人的大佬?}
林晚内心的小人疯狂捶地尖叫:
林晚“靠近个鬼啊!这‘关键人物’的标签是冰箱贴吗?靠近他我只会被冻成速冻饺子吧!大佬的睫毛看起来都比他的刀还冷啊喂!这破系统是嫌我命太长吗?!”
冷汗瞬间从额角渗出来,混着头发上没干透的雨水,沿着鬓角往下滑。
吴邪“给。”
吴邪的声音打破了这几乎凝固的寂静。他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条还算干净厚实的白毛巾,看也没看,直接朝着林晚的方向扔了过去。
林晚正处于巨大的精神冲击和生理寒冷双重夹击中,反应慢了不止一拍。那条毛巾像一片云,兜头罩了下来,结结实实糊了她一脸。
林晚“唔!”
视线被彻底遮蔽,带着阳光晒过味道的干燥布料捂住了口鼻。她下意识地手舞足蹈去抓,动作笨拙得像只溺水扑腾的猫。
帆布包从她臂弯滑落,“咚”地砸在脚边,溅起一点微不可查的灰尘。而她那只因为慌乱在空中乱抓的手,慌乱中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指尖传来粗糙纸张的触感。
是那张湿透的实习证明!
它轻飘飘地从她手里滑脱,被毛巾带起的微弱气流裹挟着,打着旋儿,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短暂而狼狈的弧线。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那张湿淋淋、皱巴巴、印着“林晚”两个模糊墨字的纸片,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晃晃悠悠,最终精准无比地落在了角落那张矮凳的旁边。
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张起灵那只穿着深色布鞋的脚边。
距离那只鞋,大概只有不到一寸。
“啪嗒。”
轻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声轻响,在骤然变得死寂的屋子里,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空气彻底冻结了。
吴邪递毛巾的手还悬在半空,脸上那点无奈的表情瞬间凝固,变成了惊愕。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声音。
而角落里的张起灵,那稳定擦拭刀身的动作,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凝滞。
那块雪白的布,停在刀身靠近护手的位置,一动不动。
他依旧低着头,墨色的碎发挡住了眼睛,让人看不清表情。但林晚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锐利、如同实质的视线,穿透了发丝的遮挡,穿透了凝固的空气,落在了地上那张湿透的纸片上。
然后,那视线似乎微微抬起了一线,落在了她脸上。
冰冷。审视。没有任何情绪,却比外面倾盆的暴雨更让人窒息。
林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大脑一片空白。脸上还盖着吴邪那条厚毛巾,挡住了她此刻惊恐到扭曲的表情,也挡住了她几乎要飙出来的眼泪。
林晚{完了。}
这是她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实习第一天,她把湿淋淋的“投名状”直接拍在了终极BOSS的脚面上?这“存活24小时”的新手任务,怕不是地狱难度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