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
海水像无数根钢针，扎透了湿透的潜水服，贪婪地汲取着身体里最后一点热气。
林晚瘫在一条倾斜向上的、布满湿滑苔藓的石阶上，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铁锈和海腥味，肺叶火辣辣地疼。
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和脸颊，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水，模糊了视线。
她刚刚被张起灵从冰冷刺骨的海水里像拎落汤鸡一样拖上来，此刻正和同样狼狈不堪的吴邪、王胖子挤作一团，瑟瑟发抖。
黑瞎子靠在对面的石壁上，拧着自己那件豹纹内裤的水，嘴里骂骂咧咧，声音在狭窄的甬道里嗡嗡回响。
解雨臣站在稍高一点的位置，正用他那块素白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折扇边缘沾染的污渍，动作依旧优雅，但微微苍白的脸色和紧抿的嘴角泄露了刚才跳海逃生的惊心动魄。
张起灵则独自立在甬道入口的阴影里，背对着众人，沉默得像块亘古不变的礁石，只有湿透的衣摆还在往下滴水。
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持续了不到三分钟，就被更深的疲惫和无处发泄的憋屈取代。
饿。冷。累。
还有那该死的、像附骨之疽一样甩不脱的“九千万加利息”！
林晚抱着膝盖，把脸深深埋进去，试图汲取一点可怜的温暖。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回放刚才轮机舱那噩梦般的场景——翻滚的黑色虫潮、刺鼻的尸臭、喷溅的滚烫红油、黑瞎子“海底捞害人精”的怒吼、还有被张起灵揪着后领扔进海里的失重感……
委屈、后怕、愤怒，还有那深入骨髓的饥饿感，如同毒藤般缠绕着她的心脏，越勒越紧。
凭什么？！
凭什么她要在这鬼地方受这种罪？！被粽子追，被禁婆头发缠，被毒箭吓，被汪藏海耍，被黑瞎子追债，现在连吃口热的都要被尸鳖围剿？！
就因为那个破系统？！就因为要帮那个闷油瓶找回记忆？！
巨大的不甘和怨气如同沸腾的岩浆，在她胸腔里左冲右突，急需一个发泄口。
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了甬道内侧的石壁。
石壁是深青色的，材质不明，触手冰凉坚硬，表面异常光滑，仿佛被打磨过千年。
上面没有壁画，没有刻痕，空无一物，干净得…碍眼！
就是它了！
林晚的理智在极致的憋屈和饥饿面前彻底崩断。
她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石阶上爬起来，踉跄着扑到那面光洁的石壁前。
工具！需要工具！
她手忙脚乱地在湿透的工具袋里摸索。没有刻刀，没有锥子…只有一把短秃的、用来搅过压缩饼干的塑料勺子！
就它了！
林晚眼中闪过一丝破罐破摔的凶光。她攥紧那把脆弱的塑料勺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勺柄尖锐的断口狠狠怼在冰凉光滑的石壁上！
“嗤——！”
塑料与岩石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如同指甲刮过黑板般的尖锐噪音。
石壁比想象中坚硬得多，塑料勺子根本刻不动，只在表面留下几道极其浅淡、歪歪扭扭的白痕。
挫败感火上浇油。
“破地方！破石头！破机关！破粽子！破汪藏海！破系统！” 林晚一边用勺子徒劳地刮擦，一边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破音，“连个WiFi都没有！差评！差评！差评——！！！”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带着积压已久的全部愤怒和怨毒。她不管不顾，用那把可怜的塑料勺子，在石壁上一个相对平整的区域，疯狂地、用力地刻划着她此刻最想表达的控诉：
WiFi差 差评！
塑料勺柄在坚硬的石面上艰难地移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勺柄边缘因为用力过度而崩裂、变形。
字迹歪歪扭扭，深浅不一，“差”字的最后一捺甚至因为勺子崩断了一小块而显得格外狰狞。
但这几个字，却清晰地、带着她全部的恨意，烙印在了这片沉寂了千年的石壁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甬道里只剩下林晚粗重的喘息声和塑料勺刮擦石壁的刺耳噪音。
“噗嗤……” 黑瞎子第一个没忍住，看着石壁上那歪歪扭扭、充满现代怨气的“差评”，又看看林晚那副气鼓鼓、豁出去的狼狈样子，墨镜后的眼睛弯成了缝，肩膀剧烈抖动起来，“哎呦喂…妹子…你这…给千年古墓打差评？还嫌WiFi差？有创意！太有创意了！黑爷我墙都不扶就服你！”
王胖子也咧开嘴，一边拧着衣服上的水一边乐：“就是！这墓主老粽子怕是要气活过来！头回听说下斗还要求信号的！”
吴邪一脸哭笑不得，想说什么又觉得无力吐槽，只能无奈地扶额。
解雨臣擦拭折扇的动作顿住了。
他微微侧头，目光落在石壁上那几个格格不入的、带着强烈现代怨气的刻字，又缓缓移到林晚那张因为用力而涨红、写满了“我不服”的小脸上。
那双总是洞察人心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了一丝极其罕见的、混合着荒谬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理解？
他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一个极其微妙的弧度，仿佛在说：看，被逼急了的小动物也会咬人。
一直沉默如冰的张起灵，似乎也微微侧过脸，冰冷的视线极短暂地扫过石壁上的刻痕，随即又移开，重新投向入口外的黑暗海面。
只是那低垂的眼睫，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林晚刻完最后一个感叹号，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她喘着粗气，握着那把已经彻底报废、勺柄裂开的塑料勺，看着石壁上自己“杰作”，心里那股邪火似乎发泄出去了一点，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疲惫和一种…说不出的空落落。
就在她准备扔掉破勺子，重新缩回角落当鹌鹑的时候——
异变陡生！
她刻下“差评”的那片石壁区域，毫无征兆地…湿润了。
不是水珠滴落，而是石壁本身，如同拥有了生命般，从内里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渗出一种暗红色的、极其粘稠的液体！
那液体带着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像极了…凝固的血液被强行化开。
暗红的粘液越来越多，迅速汇聚、流淌，覆盖了林晚刻下的“WiFi差 差评！”字迹。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注视下，那些暗红的粘液仿佛被无形的笔引导着，在覆盖原有字迹的同时，竟然重新组合、凝聚，勾勒出三个全新的、更大、更清晰、也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字：
投诉无效
字迹工整、冰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和嘲弄。暗红的粘液在字迹边缘缓缓流淌、滴落，在石壁下方汇聚成一小滩，散发着刺鼻的血腥气。
整个甬道瞬间死寂。
连黑瞎子的笑声都卡在了喉咙里，墨镜后的眼睛瞪得溜圆。
王胖子脸上的笑容僵住，变成了惊悚。
吴邪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解雨臣握着折扇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那三个由诡异粘液组成的字。
张起灵倏然转身，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钉在了那片渗出“血字”的石壁上，周身气息骤然沉凝，带着凛冽的杀意。
林晚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彻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她所有的愤怒和委屈。
她捏着那把破勺子的手抖得厉害，看着石壁上那三个刺眼的“投诉无效”，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攥住了她的心脏。
是汪藏海？还是这古墓本身？这鬼地方…是活的？！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恐惧中，那个冰冷无情、如同索命鬼般的系统提示音，再次在她一片空白的脑子里，刻板地响起：
【滴——！警告！】
【检测到宿主行为：破坏文物（千年海底墓特殊结构墙体）。】
【破坏程度：轻微（表面刻痕）。】
【依据《咸鱼系统文物古迹保护条例》，扣除咸鱼值：20点！】
【当前咸鱼值余额：-20点（负值状态！请注意及时偿还！）】
【温馨提示：文明观墓，手下留情。】
-20点？！
负值了？！
林晚看着脑子里那刺眼的鲜红负数，再看看石壁上那三个缓缓流淌着、仿佛在无声嘲笑她的暗红“投诉无效”……
巨大的荒谬感、恐惧感和被彻底掏空的绝望感，如同三重巨浪，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她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冰冷湿滑的石阶上，那把破塑料勺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混合着脸上未干的海水，无声地汹涌而出。
这破地方…连差评…都不让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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