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得化不开的黑暗,如同巨兽的腹腔。
狂风在“启明号”扭曲的钢铁骨架外疯狂咆哮,卷起十几米高的巨浪,如同墨黑的巨掌,一次次狠狠掼在船体上。
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和船身剧烈的、仿佛下一秒就要解体的倾斜。
甲板上早已无法立足,冰冷的海水裹挟着破碎的杂物,如同失控的洪流,在倾斜的平面上疯狂冲刷、席卷。
船舱内是地狱的回响,应急灯随着船体的疯狂摇摆剧烈晃动,投下鬼影般跳跃的光斑。
所有未被固定的物品都成了致命的流弹,在黑暗中呼啸着撞击舱壁,发出令人心悸的碎裂声和滚动声。
浓烈的铁锈味、海腥味、呕吐物的酸腐味、还有若有若无的禁婆发丝残留的尸臭,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气体。
林晚瘫在轮机舱通往上层甲板的金属楼梯拐角,后背死死抵着冰冷的、布满冷凝水珠的舱壁。
这里相对避开了最直接的杂物冲击,但船体每一次超过四十五度的恐怖倾斜,都让她感觉自己像被塞进了高速旋转的滚筒洗衣机,五脏六腑都在疯狂移位。
“呕——!”
又是一阵剧烈的颠簸,胃里翻江倒海的酸液再也压制不住,冲破喉咙的束缚,混合着苦涩的胆汁,毫无尊严地喷溅在她脚边早已污秽不堪的地板上。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额头上撞出的肿块一跳一跳地疼,全身的骨头都在哀鸣。
咸鱼值【-20】的红色标记在眩晕的视野里疯狂闪烁,像催命的符咒。
饿、冷、晕、痛,还有那深入骨髓的、对下一秒船体破裂沉没的恐惧。
她像一摊被抽掉了骨头的烂泥,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剩下本能的干呕和无法控制的颤抖。
意识在极致的眩晕和痛苦中浮沉,周围同伴模糊的呼喊、物品撞击的巨响,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抓紧!抓紧扶手!别被甩出去!”
吴邪的嘶吼在风浪的间隙传来,带着破音和极致的紧张。
他整个人呈大字型死死扒住楼梯另一侧的金属栏杆,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身体随着船体的倾斜像钟摆一样晃动。
王胖子则像只巨大的树袋熊,用粗壮的胳膊和双腿死死绞住楼梯中央一根粗壮的垂直管道,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混合着恐惧和骂娘的呜咽。
黑瞎子在稍下方一个相对凹陷的平台,背靠着舱壁,双脚死死抵住对面一个固定着的设备基座,双手则交叉护住头脸,抵挡着飞溅的杂物。
湿透的豹纹内裤紧贴着皮肤,狼狈不堪,墨镜早已不知去向,露出的眼睛里满是血丝和戾气,每一次船体倾斜,他喉咙里都发出低沉的、如同困兽般的咆哮。
解雨臣站在楼梯更高处一个相对稳固的金属平台上。
他并未像其他人那样狼狈地抓握,只是单手扶着旁边一根冰冷的管道,身体随着船体的摇摆而自然地晃动卸力,姿态竟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舞蹈般的韵律感。
另一只手依旧握着那把素白的折扇,只是此刻紧紧合拢,像一柄短尺。
他眉头微蹙,目光沉静地扫过下方混乱的场景,最终落在那个缩在角落、如同被遗弃小猫般剧烈呕吐颤抖的林晚身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凝重。
张起灵的位置在楼梯最下方,靠近通往甲板的厚重水密门。
那里是晃动最剧烈、也是最危险的区域。
海水正从门缝和破损的通风口不断涌入,在倾斜的地板上形成湍急的溪流。
他背对着众人,面朝着那扇在风浪冲击下不断发出呻吟的水密门,如同风暴中心一根沉默的定海神针。
他双脚微分,与肩同宽,稳稳地踏在湿滑、随着船体疯狂倾斜而流动的积水之中。
膝盖微曲,如同老树的根系深深扎入大地,腰背挺直如标枪,没有丝毫晃动。
湿透的黑色衣物紧贴着他精悍的肌肉线条,勾勒出充满力量感的轮廓。
只有几缕碎发被涌入的狂风吹得狂舞,拂过他冰冷沉静的侧脸。
他的目光穿透剧烈晃动和昏暗的光线,死死锁住水密门连接处的几道细微裂痕,以及门缝处疯狂涌入的海水流量。
周身散发出一种极致的、非人的稳定感,仿佛周围的毁灭性风暴和疯狂倾斜的船体,都只是他脚下微不足道的涟漪。
船体再一次被巨浪狠狠拍中!
这一次的倾斜角度前所未有地大,整艘船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扳倒,几乎要侧翻过去。
“啊——!”
林晚的尖叫声被剧烈的失重感和呕吐感堵在喉咙里。她感觉自己像被甩出去的沙袋,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顺着湿滑、倾斜的地板向下滑去,方向,正是张起灵站立的位置!
眩晕和恐惧让她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只剩下求生的本能。
在身体即将撞上张起灵后背的瞬间,她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双臂爆发出残存的所有力气,死死地、不顾一切地抱住了眼前唯一稳固的东西——张起灵的小腿。
冰冷、坚硬、如同包裹着钢铁的触感透过湿透的潜水服传来。
张起灵的身体纹丝未动。
他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仿佛腿上突然多出的这个“挂件”只是一片无关紧要的海藻。
他所有的注意力依旧集中在那扇岌岌可危的水密门上,眼神锐利如刀,计算着每一次冲击的力度和船体结构呻吟的频率。
林晚像只树袋熊,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抱着他的小腿,脸紧贴着他湿冷的裤管。
剧烈的颠簸和失重感似乎被这坚实的依靠隔绝了大半,只剩下他腿部肌肉紧绷如铁的触感。
胃里依旧翻腾,但那股随时会被甩入深渊的恐惧奇迹般地平息了一些。
就在这时,一股更汹涌的海水混合着破碎的泡沫,从水密门裂开的缝隙中狂涌而入,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漫过了张起灵的鞋面,冰冷刺骨。
他依旧如同礁石般定立在那里,连脚尖都没有移动分毫。任由那湍急、冰冷的海水冲刷着他的鞋面和裤脚,在周围疯狂倾斜晃动的环境中,构成一幅静止到诡异的画面。
【滴——!】
【检测到极端环境接触。】
【接触对象:关键人物(张起灵)。】
【环境:超强风暴、船体极限倾斜、海水倒灌。】
【接触性质:宿主主动依附(肢体接触)。】
【接触强度:高!稳定性:极强!】
【判定:有效避险行为。】
【奖励:咸鱼值 +50!】
【当前咸鱼值余额:30点。】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如同最精准的会计,在风暴的喧嚣和林晚昏沉的意识里清晰地响起。
+50点?
咸鱼值?
余额30点?
巨大的荒谬感如同温暖的潮水,瞬间冲垮了林晚紧绷的神经和翻腾的胃袋。
劫后余生的庆幸、晕船的极致痛苦、咸鱼值失而复得的恍惚、还有抱着这“人形船锚”的尴尬…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让她本就混沌的意识彻底沉沦。
紧绷的身体瞬间软了下来,如同抽掉了所有骨头。
她依旧死死抱着张起灵的小腿,但力道变成了虚脱的依靠。额头抵着他冰冷的裤管,双眼沉重得再也无法睁开。
在彻底陷入昏睡前的最后一刻,她滚烫的脸颊蹭了蹭那湿冷的布料,如同梦呓般,含糊不清地、带着浓重委屈和执着地呢喃出声:
“…外卖…别放…香菜…”
声音微弱,却清晰地穿透了风浪的咆哮和船体的呻吟,落入了上方解雨臣的耳中。
解雨臣握着折扇的手指微微一顿,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一个极其微妙、混合着无奈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荒诞感的弧度,在他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转瞬即逝。
————————————————
作者玩的太开心忘记发文了,我的连更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