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替我

苦涩的药灌进去，左奇函清醒了些。

他艰难从井吞月身上分出了一点注意力，注意到张桂源。

他睫毛颤了颤。无论何时，那位井家金尊玉贵的大少爷，总带着一股从容不迫的气势，眉宇间凝着让人看不透的情绪。

井释泽这几个儿子里，大概属张桂源最出息。

左奇函的手指微微蜷缩，似乎有些抖。他喉咙泛起痒意，半分钟才压下去咳嗽的感觉。

他的嗓音因重病而变得嘶哑粗粝，缓缓开口，泛着白的薄唇一开一合，吐出两个字，在这静谧的夜晚，无比明晰。

左奇函“大哥。”

张桂源目光一顿。

左奇函的脾气性格在几个兄弟里，算是最倔的那个。或许是因为一些事而怀恨在心，或许是因为根本没把除了她以外任何人放在眼里，他从来就没有叫过自己一声“哥”。

也不算从来都没有。从三姨娘病逝之后，他就没再叫过“大哥”了。

井吞月也一怔。

她下意识去看左奇函，却见左奇函的目光已经跳过自己，看向身后的张桂源。

井吞月了然，在沉默中起身，打算给二人一个说话的空间。

她转身，擦过张桂源肩边。下一刻手腕就被张桂源轻轻攥住，随后布料摩擦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原本为她带的袍子不知何时褪下去了。他给她重新披上。

张桂源“外面冷。”

井吞月“嗯。”

他想听的，不止是一句“嗯”。

井吞月盖着厚厚的袍子走出门。屋内，就只剩下左奇函和张桂源两个人。

他投过来的目光很平静，如一潭死水，再也没什么生气可言。这让张桂源感到没来由的心焦，那毕竟是他亲弟弟，就算他们都如囚笼困兽，血脉也是连在一起分不开的。

左奇函知道，张桂源心软。

左奇函“大哥，我没求过你什么。”

所以他才敢开口，声音嘶哑像含着一口血，哽在喉咙间不上不下。

左奇函“如果有哪天我死了，能不能替我护好她。”

张桂源“别说这些。”

张桂源微微皱眉。微弱跳动的烛火映亮他半张脸，高挺的鼻梁投下一片阴影，睫毛颤动间隐去难以言明的情绪。

左奇函的身子实在太虚弱了，虚弱到如果他下一秒就断了气，也不会在人意料之外。总说他怎么折腾也会好，可每一次总比上一次要更差。

纵然吞月再怎么医术高明，也挡不住他自己作践身体。

张桂源按着左奇函的肩膀，想把人扶下去，让他好好休息，但左奇函却不知哪来的力气，死死抓住他的胳膊。

左奇函“再不说，我怕来不及了。”

左奇函“我护不了她太久，我只恨自己什么都没有。”

他身体抖得厉害，偏偏手上的力气却大得很，五指指尖嵌进张桂源皮肉，隐隐约约带来刺痛的感觉。

他盯着张桂源，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往下淌的。他几乎不哭，或者说张桂源从来没有见过他哭，这是生平第一次，簌簌而下的眼泪，伴随着他哽咽着吐出一个惊天的秘密。

左奇函“哥，别让父亲碰她。”

似恳求，却憎恨。

张桂源的瞳孔骤然缩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