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心医院学术报告厅的水晶吊灯把整个大厅照得亮如白昼，记者们的相机镜头在冷光下反射着细碎的光芒。签到台铺着烫金边框的深红色丝绒布，礼仪小姐穿着剪裁合体的白色套装，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顾司辰站在二楼的回廊阴影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栏杆。
楼下传来主持人激昂的声音："......接下来，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我院最新聘任的心外科首席专家——轩辕倾城博士！"
聚光灯倏地打向入口处，轩辕倾城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套裙走了出来。没有妆容的修饰，长发束成干练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清冷的侧脸。她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夹，步伐从容，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透过音响传遍整个大厅，不疾不徐，像某种精准的节拍。
"气场挺足。"顾司辰低声自语，目光不受控制地追随着她的身影。
三天前爷爷脱离危险期转入VIP病房，轩辕倾城每天早上查房都会准时出现，白色大褂衬得她愈发清瘦，眼神始终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他想跟她说点什么，每次都被她礼貌而疏离地挡回来。
"顾老先生恢复情况稳定，具体数据请咨询主治医生。"
"我还有手术要准备，失陪。"
"关于费用问题请联系行政部，我的职责只是治疗。"
疏离得像对待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顾司辰捏了捏眉心，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楼下第一排正中央，白若溪穿着香槟色的礼服裙，化着精致的妆容，正对着身边的人言笑晏晏。她今天戴的那对钻石耳环，还是去年他在拍卖会上拍下来的。
"辰哥哥，你怎么躲在这里？"白若溪不知什么时候走了上来，伸手想挽他的胳膊。
顾司辰侧身避开，语气冷淡："刚看到王主任在那边，不去打个招呼？"
白若溪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王主任？就是那个心胸外科的王博吗？之前听你说过几次。"她很快恢复自然，亲昵地靠过来，"不过我还是想陪辰哥哥，等会儿轩辕医生领奖的时候，我们一起下去给她鼓掌好不好？"
顾司辰看着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算计，心里莫名烦躁。这三天他让周明查了不少事，三年前轩辕家突然破产的事疑点重重，而那位王主任，恰好是当年竞争心外科主任位置时输给轩辕倾城父亲的人。
"你好像对轩辕医生很感兴趣？"顾司辰不动声色地问。
"哪有，"白若溪娇嗔地推了他一下，"我就是觉得很佩服她嘛，年纪轻轻就是首席专家了。不像我，除了辰哥哥什么都不会。"她仰着脸，眼睛亮晶晶的，正是他以前最吃的那副无辜模样。
可现在看来，只剩刺眼。
楼下突然响起一阵骚动。顾司辰低头看去，只见原本应该播放轩辕倾城学术成就的大屏幕上，突然切换成了几张模糊的照片。照片上的人依稀是轩辕倾城，背景像是在某个酒吧里，她身边围着几个外国人，动作亲昵。
"这是什么？"
"学术报告厅怎么会放这种东西？"
记者们瞬间炸开了锅，相机快门声响成一片。台上的主持人脸色煞白，拿着话筒不知所措。轩辕倾城站在原地，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握着文件夹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
白若溪悄悄握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成功了。她算准了轩辕倾城清高，绝对受不了这种污蔑，只要她当众失态，顾司辰就再也不会对这个女人有任何好感。
"下面插播一条重要信息，" 大屏幕突然响起一个经过处理的机械音，"据可靠消息，轩辕倾城博士本次引进的'心肌细胞再生技术'存在严重学术造假，其核心数据与2018年麻省理工学院未公开的实验数据高度重合......"
全场哗然。
"造假？"
"我的天，圣心医院也会引进学术骗子？"
"快拍！这绝对是大新闻！"
记者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纷纷往前挤。几个相熟的医生脸色复杂地看着台上，窃窃私语。王主任站在人群后面，推了推眼镜，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轩辕倾城终于有了动作。她抬手示意主持人把话筒递给她，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这位匿名爆料者，似乎对我的研究很感兴趣。"
她走到大屏幕前，从文件夹里拿出一个U盘："既然大家这么好奇，不如我们来看看完整版的实验记录。"
工作人员犹豫地看向台下的院领导，院长脸色铁青，点了点头。U盘插入电脑，屏幕上立刻显示出详细的实验记录——从2017年3月的第一次预实验，到2020年6月的最终论文答辩，整整三百多页的原始数据，时间戳清晰可见。
"麻省理工学院的实验我知道，"轩辕倾城的声音透过音响传遍鸦雀无声的大厅，"他们采用的是纳米载体技术，而我的团队攻克的是病毒载体的排异反应，这是两篇完全不同的论文，只是在初期动物实验阶段选取了相同的样本数。"
她调出两篇论文的对比图："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三个关键数据节点的差异率高达47%，不知道这位爆料者是眼神不好，还是故意混淆视听？"
台下渐渐安静下来，记者们面面相觑。
轩辕倾城话锋一转，突然看向人群中的王主任："说到学术造假，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五年前王博主任发表在《柳叶刀》上的那篇关于'主动脉夹层微创治疗'的论文，后来因为数据造假被撤稿，不知道大家还有没有印象？"
王主任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踉跄着后退一步："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胡说？"轩辕倾城冷笑一声，调出一份文件，"需要我把当年杂志社的官方撤稿声明和你的悔过书也展示一下吗？王主任记性不好，我这里可是帮你好好保存着呢。"
全场死寂。院长的脸黑得像锅底，狠狠瞪了王主任一眼。
白若溪站在二楼，双腿发软。怎么会这样？轩辕倾城怎么会有这些东西？她不是应该已经身败名裂了吗？
顾司辰拿出手机，刚才助理发来一条信息，里面是王主任和一个陌生号码的通话记录，时间就在昨天晚上。他放大看清那个号码，心口猛地一沉——那个号码他太熟悉了，是白若溪常用的备用号。
原来如此。
顾司辰转头看向身边脸色惨白的女人，眼神冷得像寒冬腊月的冰。过往三年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突然串联起来：每次轩辕倾城想开口说什么，总会被白若溪打断；家里关于轩辕家的报纸杂志总会莫名其妙消失；爷爷之前几次病危，白若溪都恰好"无意"中延误了最佳救治时间......
"辰哥哥，我......"白若溪感觉到他冰冷的视线，声音颤抖着想解释。
"闭嘴。"顾司辰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他转身大步往下走，皮鞋敲击楼梯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里格外刺耳。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记者们更是兴奋地举起相机。
顾司辰径直走到台上，在轩辕倾城身边站定，拿起另一个话筒，目光扫过全场："我是顾氏集团总裁顾司辰。"
原本还有些嘈杂的大厅瞬间鸦雀无声。
"关于今天发生的事，我代表顾氏向轩辕医生道歉。"顾司辰微微侧身，对着轩辕倾城的方向点头，"作为顾老先生的家属和圣心医院最大的股东，我向大家保证，一定会彻查此事，给轩辕医生一个公道。"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般射向脸色煞白的王主任："从现在起，暂停王博所有职务，接受调查。"
然后，他看向一直试图往人群里钻的白若溪，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另外，我和白若溪小姐的婚约，正式解除。"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在大厅里炸开。白若溪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记者们彻底疯了，闪光灯疯狂闪烁，快门声响成一片。
轩辕倾城看着身边这个突然闯入她世界的男人，眉头微蹙。他想干什么？演戏给她看？
顾司辰像是感觉到她的目光，转过头来。四目相对，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秒。顾司辰的眼神复杂，有道歉，有愧疚，还有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轩辕倾城却只是平静地移开视线，拿起自己的文件夹："既然闹剧结束了，我还有手术要准备。"
她越过他，径直走下台，背影挺直，没有丝毫留恋。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门口。
顾司辰站在台上，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心里空落落的。他知道，这远远不够。三年的伤害，不是一句道歉就能弥补的。
记者们蜂拥而上，问题像潮水般涌来：
"顾总，能详细说说婚约解除的原因吗？"\
"您是否早就知道轩辕医生被陷害？"\
"顾氏会考虑和轩辕医生展开合作吗？"
顾司辰没有回答，转身走下台。周明立刻挡在记者身前："抱歉各位，无可奉告。"
顾司辰径直走到瘫坐在椅子上的白若溪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再无一丝温度："白若溪，我们该好好算算了。"
白若溪猛地抓住他的裤脚，眼泪直流："辰哥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是那个女人！都是那个女人勾引你......"
顾司辰嫌恶地踢开她的手："轩辕倾城是什么样的人，我现在才明白。而你，"他的声音冷得像手术刀，"白若溪，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脏。"
说完，他不再看她一眼，转身大步离开。水晶灯的光芒刺眼，他却觉得心里一片黑暗。那个默默为他留了三年灯的女人，那个在他醉酒后安静照顾他的女人，那个被他伤得遍体鳞伤却依然挺直腰杆的女人——轩辕倾城，他好像弄丢了。
而这，或许只是他痛苦的开始。
手术室门口，轩辕倾城脱下西装外套换上白大褂，镜中的女人眼神平静无波。同事小张跑过来，一脸气愤："倾城姐，太过分了！那个王博怎么能这么污蔑你！还有那个白若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轩辕倾城拿起口罩戴上，遮住了半张脸："准备手术吧，别让病人等太久。"
"可是......"
"小张，"轩辕倾城打断她，眼神坚定，"我们是医生，救死扶伤是我们的责任。至于那些跳梁小丑，自然有人收拾。"
她推门走进手术室，身后的门缓缓关上，将外面的喧嚣隔绝。无影灯亮起，照亮了她专注而冷静的脸庞。
从今天起，轩辕倾城的战场，不止有手术台。那些欠了她的，欠了轩辕家的，她会一点一点，全部讨回来。
顾司辰站在手术室外的走廊里，隔着玻璃窗看着里面那个穿着绿色手术服的纤细身影。她正低头和护士说着什么，嘴角带着一丝专注的微笑。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自信、专业、光芒万丈。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突然觉得有些可笑。三年婚姻，他像个睁眼瞎一样，守着一颗蒙尘的珍珠，却把鱼目当作宝贝。现在珍珠拂去尘埃，绽放出耀眼的光芒，他才发现自己早已没有资格站在她身边。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周明发来的信息："老大，查到了。三年前轩辕家破产，和白家和王家都有关联。另外，轩辕小姐的弟弟还在医院重症监护室，需要长期治疗......"
顾司辰猛地站直身体，眼神锐利如鹰。
轩辕倾城，这一次，换我来守护你。
手术室内，轩辕倾城仿佛有所察觉般，突然抬头看向窗外。隔着一层玻璃，她正好对上顾司辰那双充满复杂情绪的眼睛。她微微蹙眉，随后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重新专注于眼前的手术。
窗外的男人，和她已经没有关系了。
她现在唯一的目标，是站在手术台上，握紧手术刀，救更多的人，也......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冰冷的手术刀在无影灯下泛着寒光，像极了她此刻坚定而决绝的心。
\[未完待续\]手术刀划开皮肤的声音在寂静的手术室里格外清晰。轩辕倾城握着刀柄的手稳如磐石，额角渗出的细汗被巡回护士轻柔拭去。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中，她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顾司辰浑身酒气地闯进实验室，将离婚协议书拍在她正在培养的干细胞样本前。
"轩辕倾城，你除了你的研究还会什么？"他当时的声音像淬了冰，"若溪比你懂我十倍。"
止血钳精准夹闭出血点，温度适宜的生理盐水冲刷着术野。她垂下眼帘，将那段记忆连同渗出的组织液一并拭去。
"剥离完成。"助手轻声提示。
"转机准备。"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手术室外，顾司辰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动坐下。周明刚发来王家联合白氏转移轩辕集团资产的流水记录，附带着轩辕弟弟轩辕明朗入住ICU的详细账单。每一笔开销都像针，扎进他昨晚几乎一夜未眠的太阳穴。
电梯"叮"一声到达，白若溪被保安架着胳膊推出来，香槟色礼服皱成一团，精致妆容哭花成调色盘。看见顾司辰，她疯了似的挣脱束缚扑过来："辰哥哥！那些证据都是假的！是轩辕倾城伪造的！你看顾爷爷还在她手上治疗......"
顾司辰缓缓抬眼，目光比无影灯更冷。白若溪的手腕被他钳住时，清晰听见自己骨头摩擦的轻响。
"上个月17号，"他声音很轻，却带着金属质感，"你用备用手机给王博打了三通电话。最后一通结束，他立刻转给你母亲账户五百万。"
白若溪的瞳孔骤然收缩，像被捏住七寸的蛇。
"爷爷的降压药被替换成安慰剂，"顾司辰捏着她手腕的力道逐渐加重，"三次病危通知前，你都'恰好'拿走了他的急救药。"
走廊尽头的消防通道突然传来金属碰撞声，两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正拖着挣扎的王主任往楼梯间走。老人看见顾司辰，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绝望的光："顾总！是白小姐威胁我！她说不给轩辕倾城造谣就......"
"堵上他的嘴。"顾司辰连眼皮都没抬。
白若溪瘫软在地，看着男人转身走向手术室的背影，突然凄厉地笑起来："顾司辰！你以为她还会要你吗？三年前你为我把她逼到绝路，现在装什么深情！轩辕家的破产，你敢说自己一点都不知道？"
顾司辰的脚步钉在原地。
消毒水味道突然变得浓郁，他想起三年前那个深夜，书房保险柜里那份被他匆匆浏览的股权转让书。父亲当时说"轩辕家不行了，我们顾家不能陪葬"，而他，选择了沉默。
手术室内，最后一针缝合完成。轩辕倾城直起酸痛的腰背，摘下染血的手套丢进医疗废物桶。小张护士捧着病理标本盒进来，欲言又止："倾城姐，外面......"
"送去检验科。"轩辕倾城打断她，开始脱手术衣。
手术室门被轻轻推开，顾司辰站在门口，身后是渐渐平息的喧嚣。他看着她摘下口罩后苍白的脸，突然发现自己从未认真看过她的眼睛——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此刻沉淀着他读不懂的疲惫。
"明朗的治疗方案，我已经联系了哈佛的心脏研究所。"他声音干涩，像砂纸摩擦过木头。
轩辕倾城正在摘手术帽的手停住，长发瀑布般滑落肩头。她转过身，阳光透过观察窗落在她半边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
"顾先生，"她终于开口，声音带着术后的沙哑，却字字清晰，"请叫我轩辕医生。"
顾司辰的心猛地一沉，像坠入冰窟。他看见她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相框，照片上少年笑靥灿烂，眉眼间与她有七分相似。
"我会承担明朗所有的治疗费用。"他近乎卑微地补充，"还有轩辕家......"
"不需要。"轩辕倾城侧身绕过他，白大褂下摆擦过他的西装裤，扬起一阵消毒水的冷香，"顾总与其关心这些，不如回去问问令尊，当年是用什么手段买下轩辕科技核心专利的。"
她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顾司辰抬手抚上心脏位置。那里传来尖锐的疼痛，比三年来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办公桌上那盆被白若溪嫌弃"土气"的仙人掌，原来一直是她亲手送来的；每个深夜书房里温着的牛奶，原来都出自她手；就连他以为丢失的那块限量款腕表，此刻正安静躺在她实验室的抽屉里，表盘内侧刻着的"辰"字已被岁月磨浅。
手机在掌心震动，是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照片里，轩辕倾城在哈佛医学院的毕业典礼上穿着学士服，臂弯里挽着意气风发的轩辕夫妇。而在他们身后，年轻的顾司辰站在人群边缘，手里捏着准备送出的玫瑰，最终却没能上前。
那年她二十，他二十三。原来命运早就在他们之间，划下了无法逾越的鸿沟。
顾司辰拨通周明的电话，声音嘶哑："查我父亲和轩辕破产案的关系。还有，把市中心医院那块地买下来，我要建全球最顶尖的心脏研究中心。"
电话那头的周明愣了一下："可是那块地......白氏集团盯了很久......"
"让他们滚。"顾司辰挂断电话，重新看向手术室紧闭的大门。
无影灯的光芒正透过门缝渗出来，在地板上投出细长的光带，像一条无法横跨的河流。河对岸，那个穿着白大褂的背影正在走远，而他知道，这场迟来的追逐，才刚刚开始。
圣心医院VIP楼层的走廊被深夜惨白的灯光照亮，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紧张的气息。凌晨三点十七分，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划破寂静，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切开了走廊的安宁。几个护士推着急救车一路狂奔，轮子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声响。
"病人室颤！血压60/40！"护士长声音急促，手里的除颤仪发出滋滋的充电声。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里面已经乱成一团。心电监护仪上绿色的线条平直延伸，发出令人心悸的持续警报。值班医生满头大汗地按压着顾老爷子的胸口，每一次按压都伴随胸骨轻微的摩擦声。
"肾上腺素1mg静推！"\
"正在充电...所有人离开病床！"\
"充电完成...放电！"
顾老爷子的身体猛地弓起，又重重落下。监护仪上依旧是那条令人绝望的直线。
走廊尽头传来一阵骚动，顾司辰几乎是踉跄着跑来，西装外套敞开着，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他三天没怎么合眼，眼下的青黑比咖啡渍还要浓重。
"情况怎么样？"他抓住一个匆匆跑出来的护士问，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护士焦急地摇头："突发性大面积心梗，已经室颤了！医生正在抢救！"
顾二叔顾宏远和顾母也闻讯赶来，前者一进门就大声质问："怎么回事？白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值班医生直起身，摘掉口罩，脸色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病人冠状动脉主干堵塞，需要立刻做搭桥手术，否则..."
"那还不快安排手术！"顾宏远打断医生的话，语气急躁。
医生面露难色："现在是凌晨，心外科值班医生都没有能力处理这么复杂的情况。医院里，能够主刀这种手术的只有..."
"只有谁？你快说啊！"顾母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只有心脏外科首席专家，轩辕倾城博士。"医生的声音低了下去，"但是...轩辕医生今天刚完成一台八小时的主动脉夹层手术，现在应该在值班室休息..."
"轩辕倾城？"顾宏远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尖声反问，"那个离过婚的女人？不行！绝对不行！"
顾司辰的眉头瞬间皱紧："二叔，现在是救命的时候！"
"救命？我看是要命差不多！"顾宏远上前一步，指着医生，"谁知道她会不会公报私仇？当初要不是她缠着你，若溪怎么会受那么多委屈？现在让她给爸做手术，谁敢保证她不会动手脚？"
旁边几个顾家亲戚也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
"就是，一个女人懂什么心脏手术？"\
"说不定就是靠关系上位的，真本事能有多少？"\
"我看还是赶紧联系市一院的张教授吧，他才是这方面的权威。"
顾母也拉着顾司辰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司辰，你二叔说得也有道理。轩辕医生毕竟和我们家...有过那么一段。要不我们还是请其他专家吧？"
医生在一旁急得直跺脚："来不及了！顾老先生的情况非常危险，每多等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转院或者等其他专家赶来，都可能..."
"够了！"顾司辰猛地甩开母亲的手，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现在救爷爷的命最重要！医术好不好，不是凭你们几句话就能判定的！"
他转向医生，语气坚定："马上联系轩辕医生，告诉她情况危急，需要她立刻主刀。"
"顾司辰！"顾宏远上前一步，指着他的鼻子，"你为了一个外人，要置爷爷的安危于不顾吗？"
"她是圣心医院心外科首席专家，不是什么'外人'！"顾司辰的声音也提高了，"现在她是唯一能救爷爷的人！你们要是再耽误时间，出了事我第一个找你们负责！"
双方正僵持不下，走廊尽头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众人转头看去，只见轩辕倾城穿着白色大褂，头发随意挽起，几缕碎发贴在额角，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但眼神依然清明冷静。她手里拿着听诊器，显然是刚接到通知就赶来了。
"怎么回事？"她径直走到值班医生面前，语气平静得不像刚被从睡梦中叫醒。
医生连忙汇报："轩辕医生，顾老先生突发性大面积心梗，已经室颤三次，目前血压60/40，急需搭桥手术。"
轩辕倾城一边听一边戴上听诊器，快步走向病房。顾宏远见状立刻上前阻拦，伸手就要推她："站住！谁让你碰我爸的？"
轩辕倾城侧身避开他的手，动作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她冷冷地看着顾宏远，眼神像淬了冰："先生，如果您能在十分钟内找到比我更有把握完成这台手术的医生，我立刻让贤。否则，请不要耽误抢救时间。"
她的目光转向顾司辰，语气专业而疏离："顾总，作为家属代表，您同意手术吗？"
四目相对的瞬间，顾司辰看到她眼底深处隐藏的疲惫。他喉结动了动，最终坚定地点头："我同意。轩辕医生，请您一定救救我爷爷。"
他转向身后的家族长辈，声音不容置疑："我是顾家继承人，爷爷的治疗由我决定。出任何问题，我一力承担！"
顾宏远还想说什么，被顾司辰冰冷的眼神制止了。顾家其他人也面面相觑，不敢再做声。
轩辕倾城微微颔首："手术同意书马上送到，请签字。我去准备手术。"
她转身走向更衣室，步履从容，白大褂的下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顾司辰望着她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想说声谢谢，想说声辛苦了，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很快，手术同意书送到了。顾司辰在签名栏写下自己的名字时，手竟然有些抖。他签过无数合同，做过无数重大决定，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沉重。
凌晨三点四十分，手术室的红灯亮起。顾司辰在走廊来回踱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顾家长辈们坐在等候区的椅子上，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早知道这样，当初说什么也不能让那个女人进门。"顾宏远低声抱怨，"现在倒好，连爸的命都要交到她手上。"
顾母叹了口气："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只希望...她能尽力吧。"
顾司辰充耳不闻，脑海里不断闪现三年婚姻里的画面。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那些被他误解的瞬间，现在都变成了针，密密麻麻地扎在他心上。
他想起每次自己醉酒回家，总能看到桌子上放着一杯温牛奶；想起自己随口提过喜欢仙人掌，第二天书房就多了一盆；想起自己生日那天，她偷偷准备了礼物，却被白若溪故意丢掉...
"当初你为我把她逼到绝路，现在装什么深情！"白若溪的话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回响。他确实把她逼到了绝路，用自己的冷漠和误解，将那个曾经眼里有光的女孩，变成了现在这个冷漠疏离的轩辕医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众人的心头上。走廊尽头的电梯偶尔打开，带来一丝外界的空气，又迅速关闭，将所有人重新锁在这片压抑的空间里。
顾司辰看了一眼手表，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双腿有些发软。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护士匆匆跑出来。
"病人大出血！需要紧急备血！AB型Rh阳性，立刻准备2000cc！"
顾司辰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几乎是本能地冲了过去："怎么样？情况很危险吗？"
护士一边跑一边摇头："正在抢救，具体情况不清楚！"
手术室的门再次关上，隔绝了里面的一切。顾母捂着嘴低声抽泣起来，顾宏远脸色阴沉地站起来，在走廊里来回走动。
顾司辰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抵在额头上。他不是个信教的人，但此刻却忍不住祈祷起来。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要爷爷能平安度过这次危机，只要...轩辕倾城能平安。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灯突然熄灭了。所有人都猛地站起来，目光紧紧盯着那扇门。脚步声渐近，门被缓缓推开。
轩辕倾城走在最前面，摘下口罩，露出一张苍白但平静的脸。她的头发有些凌乱，额角还带着没擦干净的汗水，白大褂上甚至能看到几点暗红色的血迹。
"手术很成功。"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却异常清晰，"病人暂时脱离危险，已经转入ICU监护。"
顾家人都松了一口气，顾母甚至激动得哭出了声。顾宏远的脸色也缓和了些，虽然还是没什么好脸色，但没再说什么难听的话。
"轩辕医生，真是太谢谢你了！"顾母走上前，想要拉住轩辕倾城的手。
轩辕倾城却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接触。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顾司辰身上。
"顾总，"她开口，语气依旧是职业化的疏离，"术后72小时是关键期，需要密切监护。另外，我已经正式向医院医务处提出申请，对今天的手术过程进行全面医学鉴定。"
顾司辰愣住了："医学鉴定？为什么？"
轩辕倾城淡淡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为了证明我的专业能力，也为了让某些人心服口服。"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顾宏远，"毕竟，不是所有人都相信一个'离过婚的女人'能完成这么复杂的手术。"
顾宏远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张了张嘴想要反驳，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轩辕倾城转向顾司辰："作为医生，我已经完成了我的职责。后续治疗会由ICU团队跟进。"她微微颔首，"我需要休息了。祝顾老先生早日康复。"
说完，她转身准备离开。顾司辰忍不住上前一步："轩辕医生..."
轩辕倾城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还有事吗，顾总？"
那声"顾总"像一把冷水，浇在顾司辰心上。他张了张嘴，想问她累不累，想问她需不需要帮助，想问她...还能不能回到过去。但最终，他只说了一句："谢谢你。"
轩辕倾城没有回答，径直走进了电梯。电梯门缓缓关上，隔绝了顾司辰灼热的目光。电梯里，轩辕倾城靠在冰冷的金属壁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疲惫感像潮水般涌来。她抬手按了按眉心，闭上眼睛。
手术室外，顾司辰望着关闭的电梯门，久久没有动。他知道，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天渐渐亮了，晨曦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影。顾父顾明远匆匆赶来，西装一丝不苟，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丝毫看不出刚刚经历了一场家庭危机。
"爸怎么样了？"他抓住一个护士问道。
"顾董，手术很成功，病人已经转入ICU了。"护士恭敬地回答。
顾明远松了口气，随即皱起眉头："谁做的手术？王主任呢？"
"是心外科的轩辕倾城博士主刀的。"
顾明远的脸色微不可见地变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平静："我知道了。把爸的治疗记录拿给我看看。"
护士犹豫了一下："这些记录需要主治医生签字..."
"我是病人家属，看一下自己父亲的治疗记录有什么问题？"顾明远的语气不容置疑。
护士不敢再多说，只好转身去取文件。顾司辰站在不远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注意到父亲听到"轩辕倾城"这个名字时，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
很快，护士拿着一叠文件回来了。顾明远接过文件，随意翻了翻，目光停留在其中一页上。他飞快地扫了几眼，趁人不备，悄悄将那页纸抽出来，折叠好塞进西装内袋。
这个动作虽然隐蔽，却恰好被转身的顾司辰看到。他的心猛地一沉，一个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爸。"顾司辰走上前去，"您来了。爷爷情况刚稳定下来，已经转去ICU了。"
顾明远收起文件，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嗯，我听说了。多亏了那位轩辕医生。"他拍了拍顾司辰的肩膀，"你辛苦了一晚上，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盯着。"
顾司辰看着父亲略显不自然的表情，点了点头："好。那我先去公司处理点事，中午再过来。"
离开医院，顾司辰立刻拨通了周明的电话。
"周明，帮我查两件事。"他坐在车里，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眼神锐利如鹰，"第一，查清楚三年前轩辕家破产的全部细节，特别是和我们顾家有关的部分。第二，查我父亲最近半年的行踪，尤其是和哪些人有过接触。"
电话那头的周明愣了一下："老大，您是怀疑..."
"我只需要结果。"顾司辰打断他，"尽快。"
挂断电话，顾司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父亲为什么要拿走爷爷的治疗记录？那份记录里到底有什么秘密？三年前轩辕家破产，真的和顾家有关吗？
无数疑问盘旋在他脑海里。他知道，自己平静的生活已经结束了。一场风暴正在酝酿，而他，必须在风暴来临之前，找到真相。
车窗外，城市已经苏醒，车水马龙，人声鼎沸。顾司辰睁开眼睛，看着窗外繁华的景象，心中一片冰冷。他想起轩辕倾城离去时决绝的背影，想起她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突然意识到，他可能不仅弄丢了一个爱人，还亲手摧毁了一个原本可以幸福的家庭。
而这一切，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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