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光裂痕

清晨的阳光穿透画廊的玻璃穹顶，在沈年的调色盘上折射出细碎光斑。她盯着画布上未完成的极光新作，眉头紧锁——画面里绿色光带总像缺了灵魂，无论怎么调整笔触都显得生硬。身后传来周林整理文件的窸窣声，打印机吐出的账单纸张堆叠在桌上，发出机械的嗡鸣。“下个月的房租又涨了15%。”周林的声音从账本后传来，带着压抑的疲惫，“挪威央行加息后，连咖啡豆的进价都贵了三成。”她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墙上《极光之约》系列画作旁空着的展签，“沈年，要不我们接些商业订单？本地旅行社想定制极光主题明信片，报酬还不错。”画笔在画布上骤然停顿，沈年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转身时撞翻了颜料罐，赭石色的液体在地板上蜿蜒成河：“你知道我最讨厌商业画！那些流水线般的复制品，和艺术有什么关系？”周林起身擦拭地板的动作僵住，纸巾被颜料染成斑驳的褐：“我们不是刚创业时的穷学生了。”她的声音发紧，“上个月电费单你看了吗？

极光季结束后，游客锐减了40%，靠你的艺术情怀撑不起账单！”画廊陷入死寂，只有远处教堂的钟声传来。沈年盯着周林后颈被文件压出的红痕，突然想起求婚那晚她颤抖的手，想起装修时对方在雪地里冻得通红的鼻尖。可此刻这些回忆像被砂纸磨过，刺痛着神经。“所以你现在觉得我是拖累？”沈年扯下围裙摔在地上，布料扬起的灰尘在光束中飞舞，“当初说好支持我办独立画廊，现在却要我向资本低头？”她抓起画架上的半成品，“你看清楚，这不是明信片！是倾注心血的创作！”“心血能当饭吃？”周林猛地拍桌，震得计算器滚落地面，“你每天关在工作室十几个小时，连极光最盛的周末都不出门！

知道游客问‘画廊主人去哪了’时我多难堪吗？”她抓起墙角积灰的旅行箱，“上个月说好一起去特罗姆瑟考察，结果你通宵画画放我鸽子！”旅行箱拉杆弹出的声音刺破空气。沈年想起那个被遗忘的约定，愧疚与愤怒在胸腔里翻涌：“你永远只关心钱！当初选在这个小镇，不就是因为这里远离商业污染？现在你倒好，和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有什么区别？”周林的眼眶突然泛红，她转身从保险柜取出一叠文件摔在桌上：“区别？这是我熬夜三个月谈下的合作方案！”纸张纷飞中，沈年瞥见旅行社合同上“周林”的签名，墨迹未干，“你以为我愿意低声下气和人周旋？但没有这些订单，下周连员工工资都发不出来！”画廊外突然下起冰雨，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

沈年望着周林因激动泛红的脸，突然发现对方眼下青黑浓重，衬衫第二颗纽扣还扣错了位置。记忆闪回求婚时，周林也是这样慌乱又坚定地说“我想和你一起实现梦想”。“原来在你眼里，梦想就值几张明信片。”沈年的声音冷得像冰，抓起车钥匙冲向门外。她听见身后传来周林的呼喊，却头也不回地钻进风雪，轮胎碾过积水的声音很快被雨声吞没。午夜的民宿弥漫着冷清的气息。

沈年蜷缩在沙发上，手机屏幕在黑暗中忽明忽暗——二十三条未读消息，从愤怒的质问逐渐变成焦急的道歉，最后是凌晨两点发来的：“我在画廊等你，雨太大，路上小心。”她握着手机的手指发颤，突然想起装修时周林为接住从梯子上摔下的自己，膝盖在雪地里磕出淤青却笑着说“你没受伤就好”。此刻那个画面与争吵时周林发红的眼眶重叠，刺痛着心脏。画廊的灯在雨幕中晕染成昏黄的光晕。沈年推门时，看见周林裹着毛毯靠在《极光之约》的展墙下，脚边散落着撕碎的合同，地上摆着两杯冷掉的咖啡。听见脚步声，周林慌忙起身，额发垂落遮住红肿的眼睛。“我把合同撕了。”她的声音沙哑，“但那些合作商的联系方式我记在本子上了，如果你坚持......”“别说了。”沈年打断她，喉头发紧，“是我太自私，只顾画画，忘了你一个人扛下这么多。”她看着满地狼藉，突然哽咽，“周林，对不起。”周林的眼泪砸在毛毯上，晕开深色的痕迹：“我也有错。”她捡起地上的合同碎片，“不该用‘赚钱’否定你的艺术，可我真的很害怕......害怕因为我的疏忽，让你失去实现梦想的机会。”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变成了雪，细碎的雪花贴在玻璃上。

沈年走到周林面前，伸手拂去她肩头的碎纸：“我们重新谈个方案好不好？既接商业订单，也保留原创展区。你负责运营，我......我每周至少抽出三天陪你。”周林颤抖着抱住她，泪水浸湿了沈年的衣领：“其实旅行社的负责人是个艺术爱好者，他说只要保留创作自由度，愿意长期合作。”她抬起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我把合同改了，你看看......”晨光再次照进画廊时，沈年正握着周林的手修改商业订单合同。窗外的雪停了，远处山峦间隐约浮现出淡绿色的极光，与墙上的画作相映成趣。

周林起身去煮咖啡，沈年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突然在合同末尾签下“极光画廊沈年周林”——这次，两个名字紧紧挨在一起。“对了。”沈年放下笔，“我打算创作一个新系列，就叫《极光与烟火》。”她转头望向周林，眼里闪烁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