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碧鸟逾白
山青花欲燃

暮色渐拢时分,雪竹苑内的灯笼盏盏亮起,柔和的光晕洒在廊下。
我倚靠着朱漆廊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暗绣的缠枝莲纹。
记忆中,三年前祖母信里提起,廊下的西府海棠新栽不过尺许,如今竟已悄然爬满半面花墙,花影摇曳间透出淡淡的清香。
忽闻廊外传来轻缓的靴声,“嗒嗒”划破寂静。
抬眸间,只见七弟弟走进来,靛蓝的衣摆轻轻拂过青苔,袖中露出一角洒金笺,隐约泛着金光。
-薛寒.泊雪-“六姐姐,接风宴快开始了,咱们一起过去吧。”
-薛啼.折羡-“好。”
-薛寒.泊雪-“我听闻今日有蟹粉豆腐,还备了城南老字号新贡的云雾茶,都是祖母特意嘱咐安排的,说这些都是你最爱吃的。”
我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心中虽猜到这些定是叩香告诉祖母的,却还是开口问他:
-薛啼.折羡-“我离家多年,祖母怎会知道?”
-薛寒.泊雪-“自然是祖母问了叩香,那姑娘最了解你了。”
行至穿堂,湘妃竹帘轻垂,隔帘已能听见正厅里笑语盈盈,暖意似乎透过帘隙溢了出来。
我和七弟弟跨进正厅,一阵暖香裹挟着欢声笑语扑面而来。
祖母鬓边的赤金镶宝簪微微颤动,在灯下映出细碎的光,见我们进来,她浑浊的眼波霎时荡开涟漪,声音带着几分慈爱。
-罗嫦.清梦-“阿羡和泊雪来了。”
见厅中各位长辈同辈都已到齐,我和七弟弟连忙上前行礼。
“孙儿来晚了。”
-罗嫦.清梦-“起来吧起来吧。这是接风宴,也是家宴,哪有那么多规矩。”
八仙桌上,蟹粉豆腐的香气愈发浓郁,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瓷碗边缘,与青瓷盏里云雾茶的琥珀色光泽交织,在暖黄烛光里晕染出温柔的光晕。
我们几个小辈依序落座,祖母轻轻抬手,示意开宴,大伯率先举酒:
-薛礼.敬之-“阿羡去云落山养病这些年,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日后在府中可得好好补补。”
我忙端起茶盏以茶代酒,清脆声响在厅中散开:
-薛啼.折羡-“劳烦大伯记挂。”
桌上众人笑语不断,五姐用银箸为我夹了一筷子蟹粉豆腐,笑说:
-薛南枝.怀珠-“阿羡,快尝尝,这可是厨房大师傅拿手好戏,比往年滋味更胜三分。”
我正欲出声道谢,却见姑父端起酒盏朗声开口:
-温与风-“要说这云落山,我早年去过一回,山清水秀是不假,就是山路难走……”
话没说完,姑姑便笑着接茬:
-薛年.长悦-“净说些旧年话,阿羡如今平安回来才是最要紧的,快吃菜,这道炙羊肉都要凉了。”
祖母看着满厅热闹,眼角笑出深深的纹路。
酒过三巡,南小娘从里间捧出个朱漆匣子。
-南初-“阿羡归家,做长辈的也没别的拿得出手,这是我陪嫁的珍珠头面,颜色极衬你。”
我忙起身推辞,祖母却开口:
-罗嫦.清梦-“收着吧,也是南初的一片心意,往后在府里,都是自家人。”
-薛啼.折羡-“多谢南小娘。”
我低头应下,指尖触到匣面温润的漆,像触到这些日子家人的温度。
席散时,夜彻底沉成墨,廊下灯笼的光却愈发明亮。
回房路上,叩香提着琉璃灯在月下等我,见我来,从袖中掏出个锦囊,说是整理旧物时翻到的,这是我离府前母亲绣了一半的荷囊,针脚歪扭,却被收得妥帖。
展开时,当年庭院里的蝉鸣似又漫上来,而此刻,月下的风裹着海棠香,叩香絮絮说着刚听来的府里小事:
-叩香-“您走后,西府海棠头年开得极瘦,后来五姑娘总念叨您说要给花喂露,便常提着银壶去浇,倒真又开热闹了……”
我听着,把荷囊攥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