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压得侯府的青砖泛着冷光,崔令歌刚踏进前庭,便见万秋心站在廊下,绣着海棠的帕子在手里绞得变了形,见她来,立刻迎上前:“三小姐可算回来了,老爷在正厅等你许久,问你今日去哪了。”
崔令歌垂眸行礼,声音淡得没波澜:“谢姨娘惦记,只是去街上给祖母选寿宴的绒花,回来晚了。”她刚要走,却被万秋心拽住衣袖:“选绒花用得着这么久?我听守门的小厮说,你往东街方向去了,那一带可不太平,你莫不是瞒着老爷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这话刚落,崔远信的身影便从正厅出来,手里攥着根乌木杖,脸色沉得像乌云:“阿娩!你姨娘说的是真的?今日到底去了哪?”
崔令歌咬着唇,指尖掐进掌心,只低着头不说话。她知道,此刻越是辩解,越显得心虚,唯有沉默,才能让万秋心的挑拨落空,也才能引崔修和入局。
“你倒是说啊!”崔远信见她不语,怒火直往上冲,举起乌木杖就要往她身上落,“如今连父亲的话都敢不听了?!”
“父亲!”崔令歌猛地跪下身,眼泪猝不及防砸在青砖上,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刻意顿了顿,“女儿没去不该去的地方,只是…只是路过东街时,被几个汉子拦住,说弟弟修和欠了他们二十两赌钱,要我替他还。他们还…还说些难听的话,女儿实在说不出口…”
万秋心脸色瞬间白了,忙抢话:“你胡说!修和今日一整天都在书房练字,怎么会欠赌钱?你是想栽赃你弟弟!”
“我没有栽赃!”崔令歌抬头,眼底满是委屈,“那些人还说,若是今日不还钱,就去官府告侯府纵子为恶,让祖母的寿宴都不得安宁!父亲若是不信,可把弟弟叫来问问!”
崔远信本就半信半疑,被她这么一说,立刻沉声道:“来人!把五少爷崔修和叫来!”
不多时,崔修和便磨磨蹭蹭地过来,见前庭气氛不对,缩着脖子行礼:“父亲,姨娘,姐姐。”
“修和,”崔远信盯着他,声音冷得像冰,“你老实说,是不是去东街赌钱,还欠了别人二十两?”
崔修和身子一僵,眼神躲闪着摇头:“没有啊父亲,我今日一直在书房练字,连院门都没出,姐姐定是认错人了!”
“认错人?”崔令歌适时开口,从袖中取出一枚刻着“修”字的玉佩,“这是今日那些人拿出来的,说你把玉佩押在他们那当赌资,弟弟,这玉佩不是你生辰时母亲给你的吗?”
崔修和看着那枚玉佩,脸色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万秋心忙上前护着他:“老爷,定是有人故意仿了玉佩陷害修和,您可不能信啊!”
“是不是陷害,让他自己说!”崔远信上前一步,一把拽住崔修和的衣领,“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到底有没有赌钱?!”
崔修和被他眼里的怒火吓得浑身发抖,知道瞒不住了,“扑通”跪在地上,哭着求饶:“父亲,我错了!我就是一时兴起,想着去玩两把就回来,没想着会输钱…我再也不敢了,您饶了我吧!”
万秋心还想替他求情,却被崔远信狠狠瞪了一眼,只能把话咽回去。崔远信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气得手都在抖:“侯府的祖训你全忘了?赌钱欠债,还敢撒谎!今日定要好好教训你!”
他转身对护院道:“取鞭子来!抽二十鞭,禁足到你祖母寿宴前,再罚三个月月银,若是敢踏出院子一步,加罚十倍!”
护院立刻取来鞭子,一鞭鞭抽在崔修和身上,疼得他哭喊连连。万秋心看着儿子受苦,眼泪直流,却不敢再求情。
崔令歌站在一旁,垂着眼帘,没人看见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她缓缓开口:“父亲,弟弟也是一时糊涂,如今受了教训,往后定能改过。天色不早了,您也消消气,别伤了身子。”
崔远信深吸一口气,挥挥手:“把他带下去养伤!万秋心,你好好看着他,若是再出岔子,连你一起罚!”说完,便拂袖回了正厅。
万秋心扶着被打得起不来的崔修和,怨毒的目光落在崔令歌身上,却只能咬着牙忍下——今日这一局,崔令歌不仅洗清了自己,还让她和儿子都栽了跟头,往后的日子,怕是更不太平了。
烛下暗语:嫡女的蛰伏
铜镜映着崔令歌素净的脸庞,烛火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茯苓绞了热帕子递过来,语气里满是畅快:“小姐,今日万姨娘那脸色,活像吞了苍蝇似的!五少爷被打时,她心疼得直发抖,却连半句求情的话都不敢多说,真是大快人心!”
崔令歌接过帕子擦了擦手,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镜沿,声音平静无波:“这不过是让她尝点小教训。这些年她仗着父亲的纵容,在府里作威作福,苛待我们的账,还没真正算呢。”
茯苓又拿起梳子,小心翼翼地梳理她散落的发丝,忽然想起什么,凑近了些:“小姐,您今日故意走东街那条路,是不是早就知道五少爷欠了赌债,那些债主会拦着您?”
“是。”崔令歌没有隐瞒,眼底闪过一丝冷光,“前几日我让暗卫跟着崔修和,见他偷偷去赌坊,还欠了二十两银子,便知道这是个机会。我故意绕路让债主撞见,就是要让他们把事情闹到父亲面前——万秋心最会颠倒黑白,只有让父亲亲眼看见、亲耳听到,才会信我。”
茯苓恍然大悟,忍不住点头:“还是小姐想得周全!若不是您提前布局,今日指不定又要被万姨娘反咬一口,说您故意污蔑五少爷。”
“她惯会这一套。”崔令歌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从前母亲还在时,她就总在父亲面前装可怜,说母亲苛待她;母亲走后,更是变本加厉,把我当成眼中钉。可她忘了,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何况我忍了她这么多年。”
她顿了顿,转头看向窗外,夜色正浓,只有几颗星星挂在天上:“接下来几日,万秋心肯定不会安分。崔修和被禁足又罚了月银,她定会把账算在我头上,说不定会暗中使绊子。茯苓,你往后做事要更谨慎些,尤其是饮食和出行,别让她抓住把柄。”
茯苓立刻正色道:“小姐放心!奴婢定会多留意,绝不会让您出事!只是…我们总不能一直防着她,要不要主动做点什么?”
崔令歌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铜镜,眼神渐渐变得坚定:“不急。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得等一个更好的机会。万秋心贪心又急躁,只要我们沉住气,她迟早会自己露出更大的破绽。到时候,我们再一举反击,让她再无翻身的可能。”
说完,她抬手取下头上的银钗,放在梳妆台上:“时间不早了,你也下去休息吧。明日还要去国子监。”
茯苓应声退下后,崔令歌独自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久久没有说话。烛火跳动,映得她眼底的情绪忽明忽暗——隐忍多年,她终于迈出了反击的第一步,而这一步,不过是漫长棋局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