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斜斜铺满23层公寓的阳台时,陈默正给新到的“月光”月季换盆。陶盆磕在锈迹斑斑的栏杆上,发出“咔嗒”轻响,像他心底那根绷了三年的弦,又无端颤了颤。
行李箱滚轮碾过楼道的声音从远及近,带着种不容置疑的侵略性。林晚星倚在门框上,染成蜜金的发尾扫过香奈儿套装的翻领,手里的爱马仕包随意晃着,晃出纽约的洋气与倨傲:“陈默,我在长岛认识个建筑师,比利时人,说要给我盖栋带玫瑰园的房子,比你这阳台大十倍。”
陈默的指尖猛地攥紧花铲,新换的营养土簌簌掉在褪色的灰衬衫上。他没抬头,声音闷得像浸了水:“恭喜。”
“恭喜?”林晚星笑出声,踩着红底高跟鞋逼近,鞋跟敲在地板的节奏,和三年前机场送别时,行李箱滚轮声重叠成刺。她突然抽走他手里的铲子,瓷白的月季花瓣被震得簌簌飘落:“你就这点出息?当年你说等我回来,要把阳台种满白玫瑰,现在我带着玫瑰园回来,你连句‘为什么不等我’都没有?”
铲子尖狠狠扎进花盆,绞碎了新生的根系,涌出的汁液沾在她昂贵的裤脚。陈默猛地站起,旧伤未愈的后背抵在冰冷的瓷砖上,扯得伤口发疼:“林晚星,你到底想怎样?”
“我想怎样?”她仰起脸,鎏金眼影下的瞳孔烧着野火,“我想让你看看,放弃我的你,活得多像条丧家犬!我妈说你辞了建材厂的活,靠给人通水管混日子——陈默,你当年在工地搬砖时磨出的茧,现在是不是都软成烂泥了?”
他的呼吸猛地滞住,后槽牙咬得发酸。三年前她登机时说“等我赚够钱就回来养你”,他便真的守着这二十平米的阳台,把日子过成了望夫石。直到上周,建材厂老板拍着他肩膀说“晚星在纽约找了金龟婿,你别等了”,他才知道,有些等待从一开始,就只是笑话。
“闭嘴!”
嘶吼声撞在阳台玻璃上,碎成尖锐的回音。林晚星像是被这声吼烫到,却仰起脸笑得更疯:“你有本事杀了我啊!反正你连自己都养不活,不如……”
话音未落,陈默扑过去的身影撞翻了墙角的工具箱。金属碰撞声里,那把今早刚磨过的修枝剪坠下,银刃在阳光下划出弧光。他下意识伸手去捞,却因林晚星突然抽身后退,剪子尖失控般扎进她胸口。
时间凝固成浓稠的血。林晚星的笑容僵在脸上,正红的裙摆迅速晕开深色的花,像三年前她在机场说“我走了”时,他没追上的那抹残影。她的指尖还保持着推搡的姿势,却连骂声都没来得及出口,便重重栽倒在刚换好的“月光”月季旁,蜜金发丝缠住了带血的花瓣。
陈默跪坐在地,手里还攥着半截剪子柄。血顺着指缝往下淌,混着她身上的香水味——是他去年托人从纽约带的那款,磨砂瓶身,像极了她从前最爱的指甲油。蝉鸣穿过破碎的玻璃,把他的耳鸣衬得愈发尖锐,直到手机屏幕亮起,林晚星的锁屏壁纸刺得他眼眶生疼:那是她在纽约街头的自拍,身后男人的西装袖口,隐约露出和他当年给她买的、同款项链的搭扣。
暮色漫进阳台时,陈默把染血的连衣裙塞进行李箱。拉链卡住了她垂在箱外的指尖,那姿势像极了她从前撒娇求抱抱的模样。他突然想起今早给月季换盆时,花根上缠着的塑料绳,于是摸出同款绳子,机械地缠上她的手腕。绳结收紧的瞬间,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呢喃:“晚星,你说过喜欢我给花修根……这次,换我给你……”
阁楼的阴影里,苏青的望远镜早已垂落。她盯着手机相册里的五张照片:陈默举剪子的侧影、行李箱的血痕、地垫上的拖擦印记、江边抛袋时溅起的水花,还有林晚星午后上楼时,冲她阁楼方向挥的手——那是她们大学时的暗号,代表“一起去食堂抢糖醋排骨”。
手指摩挲过屏幕里林晚星的笑脸,苏青的指甲陷进掌心。三年前她没勇气说出口的“我也喜欢你”,终究还是没能追上,这失控的、染血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