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吸引人的是她的眼睛,很大,灰蒙蒙的,像笼罩着维多利亚港清晨的薄雾,空灵却深不见底,里面沉淀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重的疲惫和疏离。她安静地站在那里,周身仿佛自带一个透明的屏障,将所有的喧嚣浮华都隔绝在外,遗世独
。那份脆弱与疏离混合的气质,矛盾又致命。
“这位一定是亦安小姐了?” 周承言的声音放得更温和,带着真诚的笑意,朝韩亦安微微颔首,“久仰大名。我是周承言,这次展览的策展人。令兄常提起你,说你在巴黎学画,才华横溢。今日一见…” 他顿了顿,笑容加深,带着一种艺术从业者特有的敏锐,“果然气质非凡。”
他的赞美很得体,不显轻浮,更多的是对一种独特艺术气质的欣赏。
韩亦安抬起眼睫,灰蒙蒙的眸子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平静得像一潭深秋的死水。她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声音轻而飘忽:“周先生过奖。” 说完,便移开了视线,目光投向不远处一幅色彩强烈、笔触狂放的抽象画,仿佛那才是她唯一感兴趣的存在。
她的反应极其冷淡,甚至可以说有些失礼。但周承言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眼神里的欣赏反而更深了一层。他阅人无数,见过太多或热情或矜持的名媛,像韩亦安这样,带着一身未愈的伤痛和近乎透明的疏离感,像一件易碎的艺术品般出现在这里,反而激起了他更多的好奇和保护欲。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她隐藏在沉寂外表下的、对艺术的某种本能牵引。
“亦安小姐对这幅《无序狂欢》感兴趣?” 周承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很自然地开启了话题,语气轻松,带着专业性的引导,“这位新锐画家很有意思,他用看似混乱的笔触和碰撞的色彩,表达的其实是都市人内心被压抑的躁动和渴望… 你看这中心的漩涡,还有这些看似随意的飞溅点…” 他没有刻意靠近,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声音不高不低,清晰而悦耳,像在讲述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
韩亦安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画上,没有回应。但韩亦泽注意到,她原本微微蜷缩的手指,似乎极其轻微地放松了一点点。那层隔绝外界的无形屏障,似乎因为这个关于画的话题,被打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
周承言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沉默,继续用他温润的嗓音,介绍着画作背后的理念和艺术家的创作历程。他的话语像涓涓细流,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韩亦泽站在一旁,看着妹妹苍白沉静的侧脸,又看看身边这位谈吐不凡、进退有度的周承言,心中那个模糊的计划渐渐清晰起来。也许…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一个温润如玉、懂得艺术、懂得分寸的男人,或许… 真的能像一束温和的光,慢慢照进亦安那封闭冰冷的世界,驱散一些阴霾?至少,能让她的目光,短暂地离开那些痛苦的深渊,落在色彩和线条上?
他端起侍者托盘上的香槟,轻轻抿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目光扫过艺术馆璀璨的灯火和衣冠楚楚的人群,一个名字如同淬毒的冰刺,再次无声地扎进心底——邢枫。无论你是谁,无论你躲在哪里,你施加在亦安身上的痛苦… 我会让你加倍偿还!
而此刻,在艺术馆二楼一个不起眼的廊柱阴影后,一道锐利的、带着审视和冰冷评估意味的目光,正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楼下那抹烟灰色身影和墨色发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