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节自习课的电扇转得有气无力,许幼柚的地理试卷在桌角卷了边。
红笔圈住的“68”分像块冰,顺着指尖往骨头缝里钻——她明明把等高线地形图描了二十五遍,连梦话里都在念叨“山谷线向高处凸”,可那道梯田灌溉题还是错得离谱,老师用红笔批注的“方向反了”四个字,像根细针别在眼尾。
“去买冰棒?”乔阮的声音带着点橘子汽水的甜,她从背后递过颗草莓糖,糖纸在阳光下闪着亮,“齐楠晨说校门口的老冰棍第二支半价,青柠味的!”
许幼柚没接。窗外的蝉鸣突然拔尖,像谁在耳边扯着生锈的铁丝。她抓起书包往肩上甩,动作太急,带倒了桌角的铁皮文具盒,圆规滚出来,在她的白袜子上划了道红痕。
“幼柚!”乔阮的喊声撞在走廊的瓷砖上,许幼柚的鹅黄色裙摆已经闪进楼梯口。
发尾的草莓发卡松了半截,是上周运动会齐楠晨帮她套中的,塑料草莓蹭过楼梯扶手,留下点淡粉色的印子。
放学铃炸响时,乔阮攥着两支融化的冰棒冲进一班。
齐楠晨正把篮球往书包里塞,被冰棒水烫得嗷嗷叫:“许幼柚跑了!”她的帆布鞋在水磨石地上打滑,冰棒纸被风吹得贴在苏郁的后背上。
“跑了?”齐楠晨把冰棒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准是躲起来了,她上次数学考砸了,在食堂后巷啃了半袋辣条。”
苏郁的钢笔“啪嗒”掉在练习册上,洇出个蓝黑色的圆。
他没捡,抓起校服外套就往外冲,白衬衫的领口被风掀起,露出锁骨上还没消退的篮球印。
跑到走廊拐角时,他突然停下,转身对追上来的乔阮和齐楠晨说:“你们去实验楼和图书馆找,那边阴凉,她怕热。”
“那你呢?”乔阮喘着气问,手里的冰棒水顺着指缝淌。
“我去旧楼和后山。”苏郁的声音有点哑,目光扫过操场尽头的香樟林,“找到后我打电话,你们在校门口等。”
他没再说别的,转身冲进人群,白校服的后摆像只受惊的鸟,很快消失在楼梯口。
乔阮还想说什么,被齐楠晨拽了把:“走!听他的!”他把篮球往肩上一甩,
“实验楼的标本室她去过,说喜欢闻福尔马林的味儿,咱们先去那儿!”
苏郁冲进旧楼时,楼道里的声控灯没亮。他摸着黑往上跑,楼梯扶手积着层灰,蹭得手心发白。
二楼的美术室门虚掩着,他推开门,月光从破窗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只有画板倒在地上的闷响,没人。
三楼的音乐教室飘着股旧钢琴的木头味。他挨个推开琴房的门,指尖被生锈的门把划破,血珠滴在黑白琴键上,像颗没来得及弹的音符。
最里面的琴房里,只有只被风吹落的草莓发卡,是上周运动会齐楠晨帮许幼柚套中的那只,塑料草莓的尖儿缺了块。
“不在这儿。”苏郁抹了把脸上的汗,后背的白衬衫已经湿透,贴在皮肤上像层湿纸。
他跑下楼梯时,鞋子的鞋带突然断了,干脆甩掉鞋子,光着脚踩在发烫的水泥地上,碎玻璃扎进脚心,疼得他咬了咬下唇。
后山的石板路被晒得滚烫。苏郁拨开齐腰高的狗尾草,草叶在胳膊上划出细密的红痕,像谁用指甲挠过。
半山腰的凉亭空无一人,石桌上留着半瓶没喝完的矿泉水,瓶身上印着的草莓图案被晒得发褪色——是许幼柚喜欢的牌子。
他往山顶跑,脚心的血混着汗水,在石板路上拖出淡淡的红痕。
路过那片野菊丛时,听见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谁在扯草叶。
拨开花丛的瞬间,他看见了那个蹲在地上的身影。
许幼柚背对着他,校服裙沾着草汁。她正用树枝在泥土上划着什么,树枝断了,就换成指甲,地面被抠出密密麻麻的小坑,像谁在无声地哭。
发尾的碎发被风吹得乱晃,没了草莓发卡的固定,几缕贴在汗湿的额角,左边的酒窝陷着,盛着点没忍住的泪。
“脚流血了。”苏郁走过去时,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他的脚心在流血,染红了脚下的泥土,每走一步都留下个带血的印子。
许幼柚猛地回头,眼睛红得像兔子。
她看见苏郁光着的脚,看见他胳膊上的划痕,手里的树枝“啪嗒”掉在地上,突然把脸埋进膝盖:“你怎么找到的……”
“你的矿泉水瓶。”苏郁在她身边蹲下,石板烫得能烙饼。他从口袋里掏出块干净的手帕,是早上乔阮塞给他的,带着股橘子味,
“后山只有这里有野菊,你上次说喜欢它的味道。”
许幼柚的肩膀抖得更厉害了。她掏出被揉成一团的地理试卷,红叉在夕阳下格外刺眼:“我描了二十五遍等高线……还是错了……”眼泪砸在泥土里,晕开小小的湿痕,“我是不是很笨?努力了也没用……”
苏郁没说话轻拍她的背,然后从书包里掏出错题本。
纸页被汗水浸得发皱,某页上用红笔写着“物理53”,旁边画着个哭丧脸的小人,手里举着块写着“力学”的牌子。
他翻到地理那页,上面贴着张等高线示意图,线条歪歪扭扭,像条没睡醒的蛇——是他照着课本描的,描了七遍才像样。
“我帮你补地理。”他把错题本递过去,指尖蹭到她的手背,烫得像刚晒过的石板,“你教我画等高线,上次你在黑板上画的,比老师的还清楚。”
许幼柚抬起头,看见他手背上的烫伤——是上周帮她修饮水机时被热水烫的。
她突然想起上周晚自习,看见他蹲在走廊做物理题,膝盖上摊着本快翻烂的习题集,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粉笔灰落在他的发梢上,像层薄雪。
苏郁摸出手机,信号在山坳里忽明忽暗。他拨了乔阮的电话,响了三声才通:“找到她了,你们在校门口等,我们这就下来。”他顿了顿,补充道,“买瓶碘伏,再带双拖鞋。”
挂了电话,他看见许幼柚正盯着他的脚发呆,眼眶又红了。
“没事。不疼”他轻声说
许幼柚没说话,捡起那根断了的树枝,在地上画起来:“等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