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场面够宏大啊!”
孟川斜倚着柱子,漫不经心地扬了扬大拇指,神色欠欠的
姒妘领头,一袭青色广袖流仙裙,裙裾如沾露的碧叶,广袖轻扬时似有流岚漫过。
领口绣着几缕银线勾勒的云纹,随着步履微动,青色裙摆层层漾开,像揉碎了的月光浸在溪水里,清清淡淡。
她眼睫垂着,声音也没什么起伏,却平平淡淡丢出一句:
“是,但比起川少来说,我还是逊色了不少,毕竟也不是谁都能和一头驴发脾气。”
引来哄堂大笑
孟川脸“腾”地红成了煮熟的虾子,脖子上青筋跳得像要蹦出来,指着人想说句狠话,半天憋出了句:
“你你你……”
瞬间被七月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无能狂怒,只能找晏白毛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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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元通他站在人群边缘,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稳稳落在被众人簇拥的她身上。
阳光在她肩头流淌,掌声与赞叹像潮水般涌来,她从容颔首的模样,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
他望着那抹被万人仰望的身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
那笑意很淡,却像揉进了星光,藏着只有自己才懂的骄傲与温柔——看啊,这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本就该如此夺目。
笑颜如群星璀璨,只是白日阳光明媚,群星很快便落幕……
人群的中央领头江雨苏掬一束满天星,身后巨大的横幅,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圣女凌驾,驱魔辟邪
佑我灵元,战旗辉煌
姒妘先是一怔,那双含着秋水的眸子里像是落进了细碎的光,随即漾开一抹温柔的笑意,眼尾微微弯起,轻轻接过了那束满天星。
指尖触到花瓣的微凉时,她的嘴角还噙着浅浅的弧度,仿佛下一秒就要说出什么温软的话来。
可不过片刻,那笑意便像被风吹散的雾般倏地淡了。
姒妘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方才还带着暖意的神色一点点冷了下去。
再抬眼时,那双眸子里已没了半分温度,连声音都淬了冰:
“其实不必这样的。”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掐着花瓣,语气里带着刻意的疏离:
“灵元城早就陨了,现如今不过废墟一个,费劲力气去找那些破砖烂瓦,有什么意义。”
“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话落,她甚至没再看对方一眼,转身便走,留下那束被捏得微微发皱的满天星,在原地显得格外刺眼。
四周静得有些反常,风卷着几片枯叶从脚边滑过,在空荡的巷口打着旋儿。
身后的红色横幅不知何时被风吹得松了边角,边角耷拉下来,露出底下斑驳的墙皮,像一道旧伤疤。
不远处的老槐树落尽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伸向灰蓝色的天,枝桠间缠着半旧的电线,被风吹得发出“呜呜”的轻响,倒像是谁在低声啜泣。
墙角堆着些废弃的木头,被雨水泡得发涨,散出淡淡的霉味,和空气中残留的、满天星的微香混在一起,生出一种说不清的荒凉。
连阳光都吝啬起来,只在云层的缝隙里漏下几缕淡金,落在地上,也暖不透那片被阴影笼罩的角落。
姬元通握着伞柄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骨节分明的手背上青筋隐隐凸起。
他站在几步开外,目光牢牢落在少女身上,那双平日里总是沉静的眼眸此刻像浸在深水里,浓稠的心疼几乎要漫溢出来。
风掀起他的衣角,伞沿遮住了半边脸,却遮不住眼底翻涌的情绪——有惋惜,有不忍,还有一丝无力的焦灼,像被什么东西攥着,闷得发疼。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沉默地看着她,连呼吸都放轻了,仿佛怕惊扰了这片易碎的沉寂。
七月挽着孟川的胳膊,望着姒妘被微风掀起的洁白裙角,淡淡的说:
“她现在比谁都难过,去哄哄吧。”
这句话虽无指意,但沉沉的落在了姬元通的心中。
月上柳梢头,繁星如碎钻般缀在墨黑的夜空中,亮得耀眼,连那截皎洁的月光都似被揉碎了的银纱,轻轻铺在群星之间。
姒妘坐在秋千上,额头轻轻的靠着绳子,树影在地上拉得很长,像一道沉默的剪影。
她的姿态是静的——眼睫垂着,没有颤抖,指尖搭在秋千绳上,也没有多余的动作,仿佛只是在享受这片刻的夜色。
可只有走近了才会发现,她搭在绳上的指尖,指甲几乎要嵌进麻绳里;
那垂着的眼睫虽稳,却在眼下投出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将眼底翻涌的情绪藏得严严实实;
连呼吸都比寻常慢了半拍,每一次起伏都带着压抑的沉重,像胸口压着块浸了水的棉絮,连透气都觉得费力。
她就那样坐着,周身仿佛裹着一层无形的冰壳,任星光月色如何明亮,都暖不透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悲伤。
姬元通放轻了脚步走近,踩在落满兰花楹花瓣的地面上,发出极轻的“沙沙”声。
他没有站着,而是缓缓蹲下身,与坐在秋千上的她平视,将一束鲜艳美好漂亮的满天星放在了她的怀里
夜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在星光下格外清亮的眼。
他就那样望着她,目光里没有催促,也没有追问,只有一种沉静的专注。
像是怕惊扰了她,连呼吸都刻意放轻,指尖微微蜷着,似乎想伸出手,又在半空中停住,最终只是维持着蹲下的姿势,将所有的心疼都藏在眼底深处,静静陪着她,仿佛要用这无声的凝望,替她分担些许夜色里的沉重。
“我刚刚,是不是很过分?”
姒妘声音闷闷,像是忍着哭泣
姬元通喉结轻轻动了动,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像怕惊扰了夜里的风:
“不会。”
他望着她垂着的眼睫,指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轻轻覆上她攥着秋千绳的手,掌心的温度一点点渗过去:
“你只是……太累了。”
“心里装了太多东西,发泄出来一点,怎么会是过分呢。”
“你守城时,命都丢了半条,被魔族之人带走,下落不明三年,苦楚打碎咽进肚子里,谁知道?”
他的声音里带着安抚的暖意
“别自己怪自己,你有你自己的顾虑,对吗?”
姒妘轻轻的点了点头,缓缓的说: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这条路看不见尽头,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万丈深渊,我不希望他们去涉危……”
“希望太高,落差也就越多,这件事,我一个人就够了”
姬元通的声音比夜色更沉,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他微微倾身,目光稳稳地落在她脸上,一字一句说得认真:
“如果累了,回头看看”
指尖轻轻碰了碰她微凉的手背,像是在传递一份笃定的暖意,他又重复了一遍,语气里裹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永远在你的身后”
姬元通知道姒妘向来如此——看似柔软的外表下,藏着不肯轻易依附的倔强。
那些该独自面对的沟壑,她总要自己先踏进去试试深浅,不肯将旁人当作唯一的浮木。
他懂她那份“要自己走”的坚持,所以选择用最安静的方式守护——她若回头,总能看见他在;她若需要,他随时都在。这份支持,从不用言语声张,却比任何承诺都来得笃定。
夜风吹动他的衣角,星子在他眼底明明灭灭,可那份注视里的恳切却比星光更亮——仿佛在说,无论前面是废墟还是迷雾,无论心里藏着多少沉疴旧疾,他都会站在她转身就能触到的地方,做那片废墟旁唯一的支撑,做那片迷雾里不会熄灭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