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琪跑到了一片空旷的地方,这应该是主殿前的青石大道。
在这么宽阔的地方,无论什么样的妖魔鬼怪应该都无法遁形。
至少自己不用忍受对方出其不意的攻击。
可月光太亮了。
惨白的光瀑倾泻而下,将百丈长的御道照得如同冰封的河面。
两侧的朱漆宫门大敞着,像两排张着的血盆大口。
没有虫鸣,没有风声,甚至连自己的心跳声都被某种力量吞噬了——月光将这片城池照的就像是死城一样。
一阵刺骨的寒意就顺着脚底窜上脊背。
——太安静了...
她的眼球快速转动,视线在每一个阴影处来回扫视。
后颈的妖纹突突跳动,像有个活物在皮肤下挣扎。
月光把每根汗毛都照得纤毫毕现,却照不出任何危险的踪迹——那种恐怖片的氛围一下子就上来了。
那些镜头总是缓缓推移,观众早就看到角落里的鬼影,唯独主角浑然不觉。
紫琪恨不得自己跟哪吒一样长三个脑袋。
这样的话就可以一次性360度无死角的观察。
最恐怖的东西就是未知了。不知道恐怖从哪里冒出来的?
冷静!
用能力去感知,就像控制筷子一样。
她用很大的力气让自己镇定下来,保持高度集中的注意力。
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妖瞳视野里,空气中漂浮的金色妖力粒子突然清晰可见。
"嗒。"
一滴冷汗砸在青石板上,声音大得吓人。
她闭上眼睛观察着四周那些看不见的金色颗粒的流动、在哪里。
风带动着那些金色的粒子,形成了类似于漩涡的形状。
"沙——"
极轻的摩擦声从下方传来。
——艹!
所有漩涡的中心点,赫然就在自己脚下!
紫琪的瞳孔骤然收缩。
身体先于思维做出了反应,她猛地蹬地向后跃起,破碎的裙摆在空中划出凌乱的弧线。就在脚尖离地的刹那——
"咔嚓"
脚下的青石板突然塌陷成一个漆黑的孔洞。
无数裂纹蛛网般辐射开来,裂缝中渗出粘稠的黑雾。
一只青灰色的巨手破雾而出,五指张开足有簸箕大小,指尖生长的不是指甲,而是弯曲的蜘蛛螯肢!
"砰!"
紫琪狼狈地摔在十米外的石灯笼上。
"好痛——"
左肩传来骨头错位的剧痛,但她根本顾不上——那只怪手正扒着地缝边缘缓缓爬出,露出覆盖着蛛网纹路的青黑手臂。
更可怕的是,地缝中传来令人牙酸的"喀喀"声,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挤过狭窄的通道。
——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她颤抖着集中妖力,左眼的金色愈发炽烈。
妖瞳穿透黑雾的瞬间,紫琪的血液几乎冻结——地缝深处,一颗硕大的蜘蛛头颅正向上蠕动,八只复眼里倒映着她惊恐的脸。
而那颗头颅顶上,赫然长着桫椤扭曲的面容!
"找到你了......"
紫琪的血液瞬间冻结。
在极度的恐惧情况下,她竟然想笑了。
她为什么总是遇到这样的怪物?
自己是有什么怪物吸引体质吗?
怎么身边一个正常人都没有?都变成怪物了?
但没时间想那么多。
紫琪的后背重重撞在宫墙上,蜘蛛螯肢擦着她的脸颊刺入石砖,飞溅的碎石在她颈侧划出血痕。
桫椤扭曲的身影在月光下不断膨胀,八条覆着人皮的蛛腿将整条御道切割得支离破碎。
"去死!去死!"
曾经优雅的公主此刻完全变成了怪物。
她上半身还穿着华贵的十二单衣,下半身却已经膨胀成巨大的蜘蛛腹囊。
涂着丹蔻的指甲暴涨到半尺长,每次挥舞都带起腥臭的毒风。
"轰!"
紫琪翻滚着躲过又一次穿刺,青石板在螯肢下碎成齑粉。
她拼命催动妖力,激发着自己身体的潜能,控制自己的躯体,左眼的金芒几乎要燃烧起来——空气中的妖力粒子像被磁铁吸引般向她汇聚,在皮肤表面形成一层淡金色的薄膜。
——再快一点...
她极限的提高着自己躲闪的速度,感觉自己再这么下去,要疯掉了。
她险之又险地避开横扫而来的蛛腿,那上面还挂着侍女的残肢。
桫椤的攻击越来越疯狂,六只复眼里倒映的全是紫琪狼狈逃窜的身影。
"只要你消失..."
桫椤的声音突然变得轻柔,裂到耳根的嘴里滴下腐蚀性的毒液,"杀生丸大人就会看着我了..."
紫琪一个急刹。
她这才想起来好像是这样的。
这个叫做桫椤的公主好像确实是对杀生丸有爱慕之情。
好像是为了得到杀生丸的心,还刻意和妖怪做了交易。
但之前的时候,这个公主不还是正常人吗?怎么自己一来这家伙就变成这样了。
紫琪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什么东西诅咒了。
这么倒霉。
紫琪大口喘着气,表示对这种行为的完全不理解:"你疯了吗?为了个男人把自己变成怪物?"
桫椤的动作突然停滞了一瞬。她挂着金步摇的脑袋歪成诡异的角度,涂着胭脂的脸颊开始龟裂,露出下面紫黑色的甲壳:"你懂什么...我等了十年...十年!"
无数记忆碎片涌了上来。
——年幼的桫椤躲在燃烧的宫殿里,银发的大妖怪踏月而来;年复一年精心准备的祭典,那人却从不驻足;直到某个天,她终于等到杀生丸降临,怀里却抱着另一个女人...
伴随着凄厉的尖叫,她腹部突然喷射出无数蛛丝。
"砰!"
紫琪被震得踉跄后退,右臂无力地垂着,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碎石间。
毒素在血管里蔓延,让整条手臂都变成了青紫色。
她踉跄着后退,眼前的蜘蛛怪物已经举起锋利的螯肢——
"砰!"
螯肢劈下的气浪将她掀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断壁上。
碎石簌簌落下,紫琪咳出一口鲜血,模糊的视线里,桫椤正扭曲地大笑着,那张曾经美丽的脸已经完全变形。
"终于...终于!"桫椤的声音混杂着蜘蛛的嘶鸣,"杀了你,杀生丸大人就会..."
紫琪突然笑了。
不是恐惧的笑,而是带着几分怜悯的冷笑。
这一刻,在她眼里,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恐怖的蜘蛛怪物,只是一个可怜,可悲又愚蠢的女人。
紫琪忽然就像是压抑不住怒火一样的,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左眼开始泛起妖异的金光。
"你有病吧?"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让疯狂攻击的桫椤突然僵住了。
作为高高在上的公主,周围所有的人都对她俯首帖耳,她从来没有听见过任何人的这样责骂?
四周安静了起来,只有灰尘在空中飘舞。
紫琪捂着伤口看着这四周的狼狈。
她抹去嘴角的血迹,声音嘶哑却清晰:"看看你的国家,看看你自己。"她指着周围破败的宫殿,"你是这一国的公主。"
桫椤的复眼剧烈颤动。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紫琪的金色妖纹开始顺着脖颈蔓延,"觉得你美得像画里的仙女。你到底是有什么觉得自己拿不出手的?
要身材有身材,要样貌有样貌。还是一国的公主,那么多人对你俯首称耳,你到底是哪一点值得你自卑了,要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桫椤的蛛肢突然僵在半空,复眼中闪过一丝恍惚。
月光照在她残存的人形面孔上,那些精心描绘的妆容早已斑驳。她低头看向自己扭曲的节肢,又望向四周破败的宫殿——朱漆剥落的梁柱上还挂着她儿时最爱的藤花帘,如今却被蛛网和血迹覆盖。
(这是...我的城?)
一阵夜风拂过,带来记忆深处的铃音。她恍惚看见十岁那年的自己,穿着崭新的十二单在廊下奔跑,金铃在袖间叮当作响。
"公主殿下——"侍女们追在身后的呼唤犹在耳边。
可下一秒,那个声音又来了。黏腻如蛛丝般缠绕着她的神智:
【只要吃了这个半妖...】
【杀生丸大人就是你的了...】
桫椤的瞳孔骤然收缩,复眼泛起血红。她猛地昂起头,蛛腹上的伤口喷溅出紫色毒液:"闭嘴!你们都闭嘴!"
紫琪踉跄着后退,看见这位公主残存的人脸上浮现出狰狞与痛苦交织的表情。
那些精致的金步摇在激烈动作中叮咚作响,与可怖的蜘蛛躯体形成诡异对比。
"你根本不懂!"桫椤的声音突然拔高到刺耳的程度,蛛腿疯狂地刨抓着地面,"那位大人是那么强大的存在!
而我要得到那位大人的爱,
那么强大的、美丽的、伟大的大人的爱...
我只能变成这样...
我必须变成这样…
只要能够得到我变成什么样都……"
桫椤的螯肢猛的刺向紫琪的咽喉,要让她永远闭嘴。
"咔——"
这一次,不一样的。
某种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
紫琪染血的手掌正死死钳住锋利的螯肢,五指深深嵌入坚硬的甲壳。
她垂落的发丝间,左眼迸发出灼目的金芒,妖纹如藤蔓般从眼角蔓延,在苍白的皮肤上勾勒出妖异的图腾。
桫椤的复眼剧烈震颤起来。
——这个气息...
紫琪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只能这样,开什么玩笑?
她缓缓抬头,月光为她镀上一层银边。
那些蜿蜒的金色妖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变成什么都可以,别胡说了,恶心谁呢?
当她收紧手指时,桫椤听见自己最坚硬的甲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你...怎么可能..."
紫琪没有回答。
她只是微微偏头,这个动作让桫椤浑身战栗——太像了,那种睥睨的姿态,就像那个记忆里的杀生丸大人……
夜风突然变得湍急。紫琪松散的衣袂猎猎作响。
当她终于开口时,声音里带着某种非人的回响:
"作为一个人类的爱有哪一点拿不出手?!"
"咔嚓!"
螯肢应声而断,紫色的体液喷溅在两人之间。
桫椤发出凄厉的惨叫,却在对上桫椤看见那只金瞳的时愣住了——那里面带着愤怒,带着倔强,带着隐痛,那是某种近乎凛冽的悲伤。
"明明是那么珍贵的东西!
生而为人,哪一点不值得骄傲了?!"
紫琪甩开断肢,金色妖纹已经爬满半边脖颈。
她向前迈步时,地面凝结出霜花般的妖力结晶。
桫椤本能地后退,八条腿在地面刮出凌乱的痕迹这个曾经高贵的公主,此刻终于露出了猎物般的惊恐表情。
月光突然被乌云遮蔽。
黑暗中,唯有紫琪左眼的金芒和那些妖纹在幽幽发亮,像极了某个大妖怪暴怒时的模样。
"你作为人的尊严到哪里去了?桫椤公主。"
随着这声怒斥,紫琪一个过肩摔,将庞大的蜘蛛怪物狠狠砸向地面。
青石地板寸寸龟裂,冲击波掀起了漫天尘埃。
当烟尘散去时,桫椤的人形上半身已经从蛛腹上脱落,那些可怖的节肢正在月光下化作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