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砸在头盔上的声音像有人拿铅球往我脑袋上扔，溅起来的泥水打在裤腿上，冷得像冰碴子。我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电动车拐进城中村巷子时，手机第三次提示电池电量不足百分之十。
"他妈的。"我低声骂了一句，声音被风雨吞了半截。
巷子窄得只够一辆电动车过，两边全是握手楼，密密麻麻的阳台上挂满了各种颜色的衣服，被风吹得像招魂幡。积水已经没过了鞋底，每往前骑一段，轮子都会发出"咕叽咕叽"的恶心声音，像是在泥潭里打滚的猪。
climb了三层吱呀作响的楼梯，身上的雨衣甩下来的水在地上汇成小溪。防盗门的锁又他妈坏了，我用肩膀顶了三次才把门撞开，一股子泡面和霉味混合的空气扑面而来，这就是我在这座城市的家。
屋里一片黑，我随手按了下门边的开关，头顶的灯泡闪了两下，发出滋滋的电流声，然后亮了——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了不到十平米的客厅，沙发上堆着没洗的衣服，茶几上是 yesterday 的外卖盒，地上还有不知道谁扔的袜子。
"瑶瑶？"我喊了一声，把湿透的外套脱下来甩在墙角。
没人答应。
我皱了皱眉，这丫头平时这个点应该在上网课才对。我换了鞋往她房间走，脚下踢到个塑料瓶，发出哐当一声响。
她房间门虚掩着，这就有点不正常了。瑶瑶那丫头片子，平时关门比谁都严实，说要"私人空间"。我推开门的瞬间就愣住了。
房间干净得不像人住的。
书桌上的书摆得整整齐齐，以前永远乱糟糟的床铺上，被子叠成了豆腐块。我走进房间，一股熟悉的消毒水味道钻进鼻子——瑶瑶最讨厌的就是消毒水味。
床头柜上放着一盒牛奶，还是我早上出门前提回来的，现在上面结着一层薄皮，一动没动。窗台上空空的，那个瑶瑶每天晚上都要跟它说晚安的多肉植物不见了，只留下一个印子。
我的心开始往下沉，像被一块大石头坠着。我拿出手机想给她打电话，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关机了。可能是刚才淋雨短路了，我记得早上出门时还有电的。
走进卫生间想洗把脸，镜子里的人看着有点陌生。黑眼圈重得像被人打了两拳，头发油腻地贴在额头上，下巴上冒出了胡茬。我打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扑在脸上，那股寒意却驱不散心里越来越浓的不安。
瑶瑶今年才十五岁，初三，正是叛逆的时候。以前也有过跟我吵架跑出去的情况，可从来不会不喝牛奶，更不会把房间收拾成这样。那丫头连自己的袜子都懒得洗，怎么可能突然转性？
我甩了甩手上的水，走到客厅打开电视想分散注意力，屏幕上全是雪花点，滋滋啦啦的声音听得人心烦。窗外的雨好像更大了，雨点砸在玻璃上，密集得让人喘不过气。
墙上的老挂钟滴答滴答走着，指针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特别清楚。我盯着那根分针，看着它一点一点地往12那个位置爬，每动一下，我的心就跟着揪紧一分。
九点，十点，十一点...
我换了无数个电视频道，每个台都要么没信号要么在放广告。手机充上电后开机，还是没有任何消息，通话记录停留在昨天晚上瑶瑶问我什么时候回家。
"哥，你送外卖到几点啊？"\
"不知道，看订单吧。怎么了？"\
"没事，就是我们老师说最近晚上不安全，让早点回家。"\
"知道了，你锁好门，我尽快。"
当时我还觉得她啰嗦，现在想起来，她是不是话里有话？
十二点越来越近了，房间里的温度好像突然降了好几度，我裹紧了衣服还是觉得冷。墙上的挂钟发出的滴答声越来越清晰，像是有人拿着锤子在我耳朵旁边敲。
"滴答...滴答...滴答..."
我开始坐立不安，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地板被我踩得吱呀作响。窗外的雨声好像突然停了，四周安静得诡异，只有挂钟的声音。
十一点五十五分。
我走到窗边往外看，雨还在下，但声音却听不见了，就像在看一部静音的电影。对面楼房的窗户里透出的光都变成了怪异的绿色，那些光透过雨幕照进房间，在墙上形成奇怪的影子，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动。
十一点五十九分。
我心跳得快要蹦出嗓子眼，手心全是汗。挂钟的分针马上就要走到12了，那根针像是灌了铅一样沉，每动一下都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十二点整。
当分针和时针重合的那个瞬间，整个房间突然暗了下来，头顶的灯泡"啪"一声灭了。墙上的挂钟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扭曲声，然后彻底没了动静——秒针卡在了12那个位置，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地上的影子。
我的影子。
它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却没有跟着我动。我抬起手，影子的手却停在原地。我往前跨了一步，影子纹丝不动。那感觉就像隔着一层玻璃，它被困在了另一个世界。
然后，影子开始变了。
它不像平时那样是黑色的，而是变成了一种奇怪的银色，表面像水一样波动着。我蹲下身，看到影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不是我的动作，是影子自己里面有东西在动。
那是一座城市。
高楼大厦，街道马路，路灯车流...全都倒着映在我的影子里，像一个完整的世界。雨还在下，但影子里的雨是往上飘的，车子也是倒着开的。一股奇怪的味道钻进我的鼻子，有点甜，又有点腥，还有点像生锈的铁。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忘了该作何反应。这他妈是怎么回事？幻觉？还是我太累了出现了臆想？
突然，影子世界里一阵骚动。画面开始扭曲，像是信号不好的电视屏幕。我看到一个穿着蓝色连衣裙的小姑娘被绑在一根断掉的路灯杆上，黑色的铁链勒在她细瘦的胳膊上。
是瑶瑶！
我的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疼得我差点喘不过气。瑶瑶低着头，头发披散着遮住了脸，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能看到她在发抖。那件蓝色连衣裙是她生日的时候我给她买的，她最喜欢的一件。
"瑶瑶！"我失声喊了出来，想都没想就扑了上去。
我的右手臂穿过了地板，像插进了一团粘稠的墨汁里。
冰冷刺骨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比外面的暴雨还要冷。我的手臂好像被无数根细针扎着，又麻又疼。影子世界里的风刮在我的手背上，带着刚才闻到的那种腥甜味道。
"救命...救..."瑶瑶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不是从耳朵听到的，像是直接在我脑袋里响起来的。
她慢慢抬起头，惨白的小脸上全是眼泪，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恐惧。当她的目光跟我的对上时，她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
"哥！"她认出我了！
"瑶瑶！别怕，哥来了！"我拼命想把手臂往里面伸，想抓住她，"我拉你出来！"
瑶瑶挣扎着想要靠近我，可铁链勒得太紧，她一动，手臂上就勒出了深深的红印。就在这时，两个高大的黑影出现在她身后。
那东西长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个子至少有两米高，全身漆黑，看不到脸，只能看到两点红光在黑暗中闪着。它们手里拿着跟绑住瑶瑶一样的铁链，哗啦哗啦地响。
"哥！救我！"瑶瑶撕心裂肺地喊着，声音刺穿了我的脑袋。
其中一个黑影猛地抓住了瑶瑶的头发，把她往后面拽。瑶瑶疼得脸都扭曲了，但还是拼命向我伸出手。
"抓住我！瑶瑶！抓住哥的手！"我也疯了一样往前探，手指碰到了她冰凉的指尖。
就在我们的指尖碰到一起的瞬间，一股暖流从她手指传来。我看到了很多画面在我眼前闪过——瑶瑶放学路上被一个黑影跟踪，她拼命跑，跑到家楼下时被什么东西绊倒，然后看到一面镜子样的东西在地上发光，她掉了进去...手腕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印记...
"不！"我大吼着，想把她拉出来。
另一个黑影注意到了我的手，它伸出一只完全漆黑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那感觉就像被烧红的烙铁烫到一样，疼痛瞬间炸开，沿着胳膊传遍全身。我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扯出来了，疼得眼前发黑。
"瑶瑶——！"
我眼睁睁看着黑影把瑶瑶拖走，她伸出的手离我越来越远，脸上是绝望的表情。那些画面还在我脑子里闪，全是瑶瑶的哭喊和恐惧的眼神。
一股巨大的力量突然从我的身体里爆发出来，猛地把我往后扯。我的手臂被强行从影子里拔出来，像拔掉了塞子的瓶塞。整个世界开始旋转，影子里的腥风和瑶瑶的哭喊混在一起灌入我的耳朵。
"砰！"
我的后背狠狠撞在了墙上，疼得我差点吐出来。眼前的一切都在晃，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清楚。
房间里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亮了，头顶的灯泡滋滋作响，墙上的挂钟又开始走了，滴答滴答，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窗外的雨声也回来了，哗啦啦地响着。
我坐在地上，浑身发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右手臂疼得厉害，我低头一看，差点叫出声来。
我的手腕上，清清楚楚地印着五个黑色的指印，像烙印一样刻在皮肤上，黑乎乎的，还散发着淡淡的寒意。
鼻子里好像还能闻到那种腥甜的铁锈味，耳边似乎还回响着瑶瑶的哭喊——"哥！救我！"
我慢慢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依旧下着的暴雨。对面楼房的灯是暖黄色的，雨水顺着玻璃往下流，一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可我知道，那不是梦。
我走到瑶瑶的房间门口，看着里面整齐的书桌和没动过的牛奶。
他们抓走了瑶瑶。
在影子里，在那个奇怪的城市里。
我抬起手，看着手腕上的黑色指印。它们像活的一样，在我的皮肤上微微发烫。
我走到客厅，看着墙上重新走动的挂钟。现在是十二点零五分，距离刚才发生的一切，只过去了五分钟。
我握了握拳，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痛让我更加清醒。
瑶瑶还在等着我。
我转身走进厨房，拿起一把最大的水果刀，塞进了裤腰里。然后找出手机充电器，把手机插在客厅的插座上。手机屏幕亮起来，还是没有信号，不能报警，就算报警了，警察也只会以为我疯了。
没人会相信影子里有座城市，没人会相信我妹妹被关在那里。
只有我能救她。
我看着墙上的挂钟，看着指针一秒一秒地走着。明天晚上十二点，我还要回到这里。
那时候，我会找到那个影子世界的入口，我会找到那些抓走瑶瑶的怪物，我会把我的妹妹救回来。
不管那个影子世界是什么鬼地方，不管那些黑影到底是什么东西，谁他妈也别想把我们兄妹俩分开。
手腕上的 黑色指印突然微微闪了一下光，像是在回应我的话。
我知道，从现在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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