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灯鬼影

警笛声越来越近，红蓝交替的光芒把湿漉漉的街道切割成一块一块。我像只被追急了的野狗，肺子呼噜呼噜响，感觉下一秒就要炸开。右臂上的焰痕已经暗下去了，只剩下手腕那小块印记还有点温度，隔着被汗水浸湿的袖子，也烫得我生疼。

眼角余光瞥见街边有个黑黢黢的东西，像是个电话亭。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玩意儿？管不了那么多了，有个能挡挡的地方就不错。我一个急转弯冲过去，铁皮门"哐当"一声被我撞开，反手猛地一带。锁早就坏了，只能勉强挂住。我背靠着冰凉的铁皮板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外面警笛声好像过去了，又好像还在附近转悠。我透过门上布满灰尘的玻璃往外看，心提到了嗓子眼。雨水顺着电话亭裂开的房顶上往下滴，"嘀嗒、嘀嗒"，砸在地上积起的水洼里，也砸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这地方一股铁锈和霉味混在一起的怪味儿，还有点说不出的腥气，跟镜像世界里那些血奴身上的味儿有点像，但淡多了。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甩了甩。眼睛慢慢适应了里面的昏暗，发现左边墙上挂着的电话簿被撕得只剩几页破纸，在穿堂风里轻轻晃悠。有一页的边上，沾着块暗红色的东西，看着像是干涸的血印子，形状像是个小手印。

我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屏住呼吸。顺着墙根往投币电话那儿瞅，拨号盘早就没了，黑乎乎的一个洞。投币口那儿好像卡着什么东西，半张纸片露在外面，也是红红的一片。我伸手想把它抠出来看看，刚碰到，外面突然有动静。

不是警笛声，是种...黏糊糊的摩擦声，像是有人光着脚在泥泞里走路。我赶紧缩回手，重新贴到门上往外看。这一看，我头皮"噌"地一下就炸开了。

血奴！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灰白色的小怪物已经围到电话亭外面来了！它们一个个眼神空洞，动作僵硬，像是提线木偶。有些身上还在往下掉黏糊糊的黑血，把本来就湿的地面弄得更脏了。它们层层叠叠地堆在电话亭周围，密密麻麻的，看得我胃里一阵翻腾。

更他妈吓人的是，它们开始拿头撞玻璃！"砰砰砰"的声音一下下敲在我心上，玻璃上很快就出现了蛛网似的裂痕。血奴腐烂的臭味儿顺着缝往里钻，跟我刚才闻到的那点腥气混在一起，更难闻了。

还没等我想好怎么办，脚下突然感觉不对劲。好像有什么冰凉的东西缠上来了，顺着裤腿往上爬。我低头一看，魂都快吓飞了！地上我的影子正在扭曲变形，像有生命似的，而且，它正和外面地上伸进来的另一个影子连在一起！

顺着那影子往外面瞅，街角站着个黑西装。帽子压得很低，只能看见他嘴角勾着的那抹冷笑，正死死地盯着我。是那些要买我"镜子"的人！他们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林先生，不必躲了。"黑西装的声音隔着玻璃传进来，不大，但听得清清楚楚，就像在我耳朵边上说的一样。

我心里骂了句脏话，握紧了拳头。右臂又开始疼了，不是那种灼烧感，是酸痛，就像刚干完一天重活似的。看来刚才那几下把力量都耗光了。

黑西装缓缓抬起手，手里夹着张照片。他把照片举起来，冲着电话亭的方向。借着远处偶尔闪过的警灯，我看清了照片上的人——是瑶瑶！

照片里，瑶瑶穿着她那件粉色的连衣裙，乖乖地躺在床上，眼睛闭着，像是睡着了。可她脸色惨白惨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看着就跟镜像世界里那些血奴似的。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疼得我喘不过气。

"令妹在镜像城过得很'舒适'。"黑西装的声音听不出一点情绪，冷冰冰的，像是在说一件跟他没关系的事儿，"只要你交出'镜子'，她就能回到你身边。"

"放屁！"我忍不住吼了出来，声音因为愤怒都有点变调了，"你们把她怎么样了？你们到底是谁？"

黑西装似乎没听见我的话，还在那自顾自地说："林先生，识时务者为俊杰。那东西对你没好处，只会害死你和你妹妹。交给我们，你们都能活命。"

活命？用瑶瑶换的命，我要来干什么？我紧紧盯着他手里的照片，瑶瑶安静躺着的样子像根针，扎得我眼睛生疼。手腕上的印记又开始发烫，比刚才更热了，好像在提醒我什么。

突然，"哐当"一声巨响，电话亭猛地晃了一下。一个血奴一头撞在了玻璃上，整块玻璃"哗啦"一下碎了大半！碎片溅了我一身。那血奴张开嘴就往我脸上扑，一股浓烈的腐臭味儿直冲鼻子。我来不及多想，抬手就朝它推过去。

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那血奴被我推得往后一仰，正好砸在后面的几个血奴身上。它们堆在一起，像叠罗汉似的倒下一片，暂时给我腾出了点空间。可更多的血奴又涌了上来，小爪子伸过破碎的玻璃，朝我身上抓。

就在这乱糟糟的时候，我背后靠着的那块板子突然"吱呀"一声响，松了。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一摸，发现木板是活动的。我用力一抠，板子被我撬开了，露出后面黑乎乎的空间。

什么东西掉了出来，落在我腿上，软软的。我捡起来一看，是几张皱巴巴的纸。借着外面闪过的光，我看清了上面的字，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是瑶瑶的作业本！还是她上小学时候用的那个，封面上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小兔子。纸张边缘都烧焦了，有的地方还沾着暗色的污渍。其中一页上，是瑶瑶稚嫩的笔迹："今天哥哥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他说镜子里有另一个世界，里面住着另一个我。哥哥还说，如果我走丢了，就在镜子里画个笑脸，他就会找到我。"

下面确实画着个大大的笑脸，歪七扭八的，嘴角还画得特别翘。我用手指轻轻摸着那个笑脸，好像能摸到瑶瑶写字时用力的感觉。冰凉的绝望里，突然有了一丝温暖。瑶瑶还活着，她肯定还活着！她在想办法给我留线索！

"找到遗物了？"黑西装的声音又响起来，带着点嘲讽，"可惜啊，你们兄妹俩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

我心里的火"腾"地一下就起来了。我猛地抬头瞪着他，正好看见地板上我的影子又在动。黑西装的影子已经顺着地面爬过来，像条蛇似的缠上了我的脚踝。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影子传上来，冻得我打了个激灵。

等等！影子！我突然想起之前在镜像世界，那些怪物的影子好像也能伤人！还有，我的血！带着焰痕的血能对付它们！我牙一咬，使劲咬破了舌尖。一股铁锈味儿在嘴里散开，疼得我一激灵。我猛地把一口血吐在右手掌心里，顾不上疼，死死按住手腕上那个发烫的印记。

"给我滚开！"我大吼一声，忍着胳膊像要断了似的疼，把手掌按在了地上的影子上。

"滋啦——"一声，就像热油锅里滴进了水。黑西装的影子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猛地缩了回去。地上留下了一道焦黑的印子，还冒着热气。我愣了一下，没想到真管用！

外面的黑西装明显也愣了，过了好几秒，他才开口，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惊讶："焰痕血符？你竟然已经觉醒血脉连接了？"

就在这时，远处又传来了警笛声，而且听起来比刚才更近了，红蓝光芒也越来越亮。我心里一动，机会来了！我猛地站起身，用胳膊肘狠狠砸向已经裂开的玻璃。本来就快碎了的玻璃"哗啦"一声全碎了。

外面的血奴被碎玻璃溅了一身，都愣了一下。我趁机从电话亭里跳出来，像兔子一样往前冲。血奴反应过来，尖叫着追上来。我不敢回头，闷着头往前跑。右臂又开始发烫，好像还有点力量能调动。有血奴伸手抓我的衣服，我用力一甩胳膊，红光一闪，那血奴就惨叫着飞了出去，摔在地上不动了。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听见身后警笛声音越来越远，我才敢停下脚步，靠在墙上大口喘气。雨还在下，脸上全是雨水和汗水，分不清了。我摸了摸口袋，刚才从电话亭里找到的作业本还在。我把它拿出来，想再看看有没有漏掉什么线索。

手指摸到作业本夹层的时候，好像碰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我心里一动，小心翼翼地把它抠出来。是一张折叠起来的小纸片，上面好像用铅笔写着什么。我赶紧展开，借着旁边便利店透出来的灯光一看，上面写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字：

"钟楼/3点/镜心"

钟楼？3点？镜心？这是什么意思？我皱着眉头使劲想。这肯定是瑶瑶给我留的线索！她一定在钟楼等着我！

就在我盯着纸片看的时候，口袋里突然震动了一下。是瑶瑶的那个口罩！我赶紧掏出来，贴在耳朵上。里面传来一阵微弱的"沙沙"声，像是信号不好。过了一会儿，一个虚弱的声音传了出来："哥哥...钟楼...镜子...心脏..."

声音断断续续的，还没说完就没了动静。口罩又恢复了冰冷的感觉。我拿着口罩，眼泪再也忍不住，"啪嗒啪嗒"地掉在纸片上，晕开了一小片墨迹。

瑶瑶！是瑶瑶的声音！她还活着！她在钟楼！我紧紧攥着纸片，指节因为太用力都发白了。不管那个"镜心"是什么，我一定要在3点之前赶到钟楼！

我抬起头，辨认了一下方向，准备往钟楼那边跑。刚跑没几步，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我又停住了脚步。

那个黑西装还站在原地没动，好像一点都不着急追我。他掏出一个打火机，"啪"地点燃了。火苗在雨里晃了晃，竟然没灭。他把打火机凑到刚才我躲着的那个电话亭上。

让我头皮发麻的是，明明下着大雨，电话亭竟然"轰"的一声就烧起来了！火舌一下子窜得老高，颜色还是那种怪怪的青蓝色，看着就不正常。更诡异的是，在那熊熊燃烧的火焰里，我好像看到了一幅地图的影子。

不是普通的地图，看着好像是两座城市叠在一起，中间有个高高的东西连着，看样子...像是个钟楼！两座城市一模一样，就像...就像镜子里的倒影！

黑西装站在火前面，仰着头，帽檐的阴影把他的脸遮住了，只能看到他的嘴角好像在动，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念什么东西。火光中，他的眼睛里好像闪过一抹红光，跟镜像世界那些鬼差眼睛里的光一模一样。

警车的声音又远了些，估计是被别的地方吸引过去了。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眼泪，转身朝着钟楼的方向跑去。右臂的焰痕已经彻底没感觉了，只剩下点酸痛，就像跑了场马拉松似的。

雨还在下，把城市弄得湿漉漉的，路边的霓虹灯在地上映出一片模糊的光。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脑子里全是"钟楼/3点/镜心"这几个字，还有瑶瑶虚弱的声音。

瑶瑶，等着哥哥。不管那个"镜心"是什么鬼东西，不管那个黑西装到底想干什么，我都会找到你，带你回家。一定。

我握紧了手里的纸片，把它塞进最贴身的口袋里，然后加快了脚步。夜色还很深，雨也没有要停的意思，但我的心里从来没有这么亮堂过。钟楼，3点。我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旧手表，现在是1点15分。还有不到两个小时。我能赶到的。一定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