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亡，原来是有味道的。

不是鲜血的锈腥，也不是战火硝烟的辛辣。是腐臭。一种带着甜腻感的、粘稠的腐烂气味，混着刺鼻的金属锈蚀和某种有机质彻底败坏后散发的恶臭。它无处不在，沉重地挤压着鼻腔，钻进喉咙深处，堵得人连最后的喘息都变得奢侈。

叶昭感觉自己正在下沉。

身下是冰冷、粘稠的泥沼。那不是普通的泥巴，是这颗被帝国彻底遗忘的垃圾星——“腐沼星”的特产：无数年倾倒堆积的工业废料、生化垃圾、废弃机械残骸，在强辐射和未知微生物的反复作用下，缓慢分解、融合、发酵而成的金属污泥。它吞噬一切坠落其中的物体，也吞噬着生命。每一次微弱的挣扎，只会让她陷得更深。污泥像无数冰冷滑腻的舌头，贪婪地舔舐着她残破的作战服，缠上她的双腿、腰腹，带着一股令人绝望的拖拽力。

视野里只剩下一种颜色：灰暗。天空被永远不散的、饱含辐射尘埃的铅灰色浓云遮蔽，透不下一丝真正的天光。只有远处几座由垃圾山形成的、扭曲怪诞的阴影轮廓，在灰蒙蒙的背景里勾勒出令人压抑的线条。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粗糙的沙砾，灼烧着早已千疮百孔的肺部。

冷。一种穿透骨髓、深入灵魂的寒意，无视了她残破防护服和体内残存的微弱生物能量场，贪婪地汲取着她仅剩的热量。身体在麻木中渐渐失去知觉，唯有心脏还在胸腔里不甘地、微弱地搏动，每一次收缩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疼痛——那是辐射病深入骨髓的标志。

意识像风中的残烛，摇曳着，越来越微弱。断断续续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闪现，如同老旧破损的胶片在燃烧前最后的跳跃。

帝国皇家军事学院的训练场，阳光刺眼。她操控着最新型的“烈风”训练机甲，在模拟战中干净利落地将对手的机甲关节卸掉，动作精准得像教科书。周围爆发出惊叹和喝彩。教官赞许的目光……

然后，画面猛地翻转、扭曲，染上血污和刺耳的警报。紧急战备警报！空间站遭遇不明袭击！她作为执勤军官，带领小队冲向受损最严重的D区。爆炸的火光吞噬了通道，碎片横飞。她看到了……看到了那个身影！她的挚友、同窗、未来的竞争对手——林薇！她穿着不属于帝国制式的黑色作战服，手臂上一个狰狞的黑色蜘蛛纹章一闪而过！林薇回头，眼神冰冷，没有丝毫犹豫，引爆了手中的高能炸弹！巨大的冲击波将她掀飞，撞在冰冷的合金墙壁上，剧痛淹没了一切……再醒来，军事法庭冰冷的宣判声如同重锤：“叶昭，玩忽职守，致使帝国‘天穹’空间站遭受严重破坏，证据确凿！判处剥夺军衔，流放腐沼星，刑期：无限期！”

林薇！那张曾经熟悉、此刻却写满虚伪悲痛的脸出现在证人席上，她的证词滴水不漏，将她叶昭钉死在耻辱柱上！而林薇的家族，那个在军方根深蒂固的豪门，则借此机会，将林薇推上了本该属于叶昭的位置……

恨意如同毒蛇，在濒死的冰冷中猛地噬咬了一口心脏，带来一阵尖锐却短暂的清醒。

为什么？为什么是她？

不甘心……好不甘心……

但这点清醒，如同回光返照，转瞬即逝。黑暗更加汹涌地涌来，挤压着最后的光亮。污泥已经没过了胸口，沉重的压力让她每一次心跳都变得无比艰难。肺部像是被彻底堵死，再也吸不进一丝带着腐臭的空气。视线彻底模糊，黑暗像粘稠的墨汁，彻底包裹了她。

结束了……就这样结束在……这个连名字都带着侮辱的垃圾堆里……

【滴——】

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黑暗中响起。

不是幻觉。它冰冷、清晰、毫无感情，像两块最坚硬的金属在真空里摩擦碰撞。

【检测到高维信息扰动……匹配度扫描……符合最低阈值……】

【寰宇重组系统……核心协议……加载中……】

【警告！警告！检测到载体生命体征濒危！能量水平低于临界点！自主防御协议……无法激活……】

【启动……紧急……绑定程序……】

【绑定确认！宿主：叶昭（濒危状态）。】

【能量灌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