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檐角的水珠连成线,砸在青石板上碎成白雾。我靠在窗边,腕上的青玉镯凉得贴肉,脉门里血流迟缓,像冻住的溪。虹猫站在我身后,剑未出鞘,却已有杀意浮动。
“六奇阁的事结束了。”他说,“奔雷山庄那边,不能再拖。”
我点头,指尖压住心口,那里还残留着毒火灼烧后的空荡。起身时腿一软,被他扶住。我没推拒,只将玉佩攥进掌心——它温了一瞬,映出远处山道上一队商车,正被火光照亮。
我们赶到时,劫杀已近尾声。
火把插在泥地里,映得山谷通红。十几个黑衣人围在翻倒的货箱旁,刀上滴血。为首那人身材魁梧,披着一件焦边大氅,手握火焰纹刀,刀尖挑着一名商人的衣领,声音如雷:“再藏一锭银子,我就剁你一根手指。”
虹猫怒目圆睁,长虹剑已半出鞘。
我却盯着那人的刀势。他收刀时肩头微颤,力道从右肩传至肘,而非自腰脊爆发。奔雷刀法讲究雷霆万钧,力起丹田,此人刀未落,势先竭,像是被什么牵着筋骨走。
我伸手扣住虹猫手腕。
“哥哥,”我声音压得极低,“他不是奔雷刀意。”
虹猫一顿,目光重新扫过那人。刀光再起,劈开一只逃窜的骡马,血溅三尺,可那刀锋划出的弧线,竟在中途微滞,仿佛被无形绳索拽住。
“他在忍。”我说,“不是嗜杀,是逼自己凶狠。”
虹猫没再动,但眉峰未松。雨渐小,火光映着他左肩旧伤,隐隐泛黑——那是黑心虎留下的毒痕,每逢阴湿便作痛。
我们绕至山后,借林影潜行。奔雷山庄依山而建,祠堂独踞高台,四面无窗,只一扇铁门紧闭。守卫来回踱步,脚步沉重,却不带杀气,反倒像在熬时辰。
虹猫凝气于指,一道剑气掠出,引得东侧火堆轰然炸响。守卫纷纷奔去查看,我趁机贴墙而上,玉佩在袖中发烫,指尖触到门缝时,竟微微震颤。
推门进去,供桌冷寂,牌位整齐。我逐个抚过,直到触及“林氏一门”四字,玉佩猛地一跳。左腕那道旧疤忽然灼热——母亲教我识字时,炉火烫伤了我,也烫伤了她。那时她指着“奔”字说:“这孩子将来如雷,响彻山野。”
我移开母亲牌位,背后夹层露出一角残纸。抽出,是封家书,墨迹被血染成褐斑:
> “吾儿大奔,黑心虎以族人性命要挟,若不从命,满门皆屠……父字。”
纸尾撕去半页,应是被谁硬扯走的。我正欲细看,院外骤然钟声裂空,火把四起,如蛇游动。
脚步声逼近。
铁门被踹开时带进一阵冷风,那人站在门口,刀横胸前,脸上血污未干,眼神却不像匪徒,倒像困兽。
“七剑的人?”他冷笑,声音沙哑,“来杀我?还是来问罪?”
虹猫从梁上跃下,剑尖轻点地面,未出鞘,却已锁住对方气机。
“你劫商队,杀无辜,还敢自称被迫?”虹猫声音冷如霜。
大奔怒极反笑,刀锋一转,直指我:“她是谁?为何我一见她,心口像被火燎过?”
我没答,只将玉佩举至胸前。它忽然发亮,一道微光投在墙上——画面浮现:一个少年在院中练刀,招式刚猛,却总在“雷火断岳”一式上失衡。身后女子轻扶其臂,柔声道:“力不在臂,在心。心若惧,雷不成声。”
那是我母亲。
影像消散,祠堂死寂。
大奔的刀尖垂了半寸,呼吸粗重起来:“这……不可能。那年教我刀法的女子,早已死在黑心虎火中……你怎么会……”
“她没死。”我咳了一声,喉间泛腥,“她活到我十岁那年,死在你主子爪下。”
大奔猛然抬头,目光如刀剜过我脸:“你说她是被黑心虎所杀?可我接到的消息,是七剑围攻剑峰山,虹猫之母引火自焚,牵连无辜!”
虹猫瞳孔一缩:“谁告诉你这些?”
“黑心虎。”大奔咬牙,“他抓了我全族,逼我扮匪劫道,只为败坏奔雷声名,说我们与魔教勾结,说我们弑父夺权!只要我不从,他就杀一人,挂一颗头在庄门!”
他说着,猛地扯开衣领,脖颈处一道深疤横贯,像是被刀割过又愈合:“这是我父亲的血。他临死前咬破手指,在我掌心写下‘忍’字。”
我盯着他,忽然问:“你昨夜劫的那批货,可是红漆木箱,刻有‘药’字?”
他一怔:“你怎么知道?”
“那是六奇阁的药。”我声音轻了,“逗逗用命换来的解毒方,就藏在那些箱底。你若烧了它,百里内中毒者,再无活路。”
大奔脸色骤变,刀哐地砸地:“我……我不知道……我只奉命劫货,不许开箱……”
话音未落,远处忽有火光冲天。一人奔来报信:“庄主!东谷起火,烧的是刚运回的货!弟兄们说……说箱子里全是药材!”
大奔双目赤红,转身欲走。
我唤住他:“你若真想赎罪,就别再做他的刀。”
他回头,眼中血丝密布:“那你说,我还能信谁?七剑?你们不是要杀我?”
虹猫上前一步,剑仍未出鞘,却将剑柄递向他:“剑不出,是信你还有回头路。若你执迷,下一剑,必见血。”
大奔盯着那剑,良久,抬手欲接。
就在此时,我腕间玉佩剧震,玉光映出一幕:黑心虎立于高台,手中提着一个被缚的老人,冷声道:“大奔若归七剑,即刻焚村。”
画面一闪即逝。
我张口,却发不出声——心脉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青玉镯裂开一道细纹,凉意渗进骨髓。
大奔的手停在半空,离剑柄三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