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我都大学毕业了,毕业后我找了一个程序员的工作。工作压力不大,对我来说刚刚好。同寝室的三个人也都找了专业对口的工作,我和他们还有联系。
孙放误打误撞进了娱乐圈,慢慢成为了小有名气的三线明星。
只是林周这三年间从来没回过家,过年也不回来,总以学习很忙没时间借口搪塞。我猛然间想到网上的一句话,“最熟悉的陌生人”,我和林周会变成那样吗?我不知道。
林周很少跟我打电话,就算打了,也只是简单的询问生活情况,我和他的交流少得几乎只剩可怜的几句话。
前些天沈姨说要去英国忙工作,谁曾想那是我见她的最后一面。
新闻报道,凌晨两点的飞机事故,那架飞机恰巧是沈姨乘坐的那架。找到时飞机烧毁大半,里面的人大部分都烧焦了,沈姨的尸骨还是凭手上那颗独一无二的钻戒认出的。
顾叔来认领沈姨的尸体时,整个人呆住跪地,连哭都忘了,只知道嘴唇发颤,我看到他抚摸着沈姨的手在抖,片刻他低着头哭,哭到哽咽,哭到流不出泪。
那是我第一次见顾叔哭,完全不顾形象地跪在地上。
我忍住悲痛去安慰顾叔,顾叔眼中无神,无力道:“小叙,扬扬就交给你了。”
听他说话,我也忍不住,不自觉流泪:“顾叔,你要振作起来,扬扬还需要你。”
他好似没听我说话,又呆呆看着那具烧焦的尸体。
我心里隐隐约约有种不祥的预感——顾叔想跟着沈姨走。
一个人真心想死是劝不住、拦不住的,顾叔要是真想不开该怎么办?扬扬怎么办?
我知道顾叔有多爱沈姨,他真的能做到随她去。
我怎么拦他,我只能尽力去劝他不要干傻事。
接下来的几天,我没回租的小房子并向上司请了假,准备回到家时时刻刻注意顾叔的状态。
可我还是没能拦住他。
沈姨去世第二天,顾叔在房间里自杀了,旁边是沈姨的戒指,底下压着一张小纸条,写着“请把我和舒婉葬在一起,扬扬就交给你照顾了,小叙。”
顾扬放学回来得知顾叔也走了,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到晚上他跑到我房间,趴在我腿上哭着说:“大哥,我没有爸爸妈妈了。”
我一夜没睡,守着顾扬,直到他睡着。
接连的变故让我不得不撑下去,林周还有顾扬都需要我。
我给林周打去电话:“沈姨顾叔去世了。”
那头迟迟开口道:“我现在订票。”
他们的葬礼是在一个小雨淅淅的白天。
谁也没预料到今天会下雨。
那天来了很多人,穿着黑色丧服撑着黑伞。
我和林周撑着伞,并排站在前面一点的位置。
斜下来的雨打在我身上,黑色西装上不留一丝痕迹,伞骨处凝结出来的水滴偶尔滴到地上的小水洼,滴滴答答的声音仿佛是为了提醒我时刻保持清醒。
最前面的位置,顾震天和顾扬一左一右站着。顾震天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只是鬓边的几率白发格外显眼,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下颚紧绷,周遭散发着常年身居高位的压迫感。
十几岁的顾扬站在一旁,清瘦的身形裹着黑西装,肩膀耸着,像是还没从这场骤然的变故中缓过神。
脚步声和伞摩擦声越来越小,送别的人群渐渐散去,顾震天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向顾扬,:“顾扬,你愿不愿意跟我走。”他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看似是询问,但更像是命令,不容拒绝。
我上前一步:“我能照顾好顾扬。”
顾震天的目光骤然转过来,像淬了冰的刀子,凌冽得几乎要穿透我 :“你算什么东西?不是顾家的孩子插什么嘴。”
林周轻轻拉住我的胳膊,将我往后带了半步,自己上前一步挡在我身前。他没说话,只是抬起眼,冷冷地看向顾震天,眼神平静却带着一股不肯退让的韧劲,像一块浸在冰水里的石头。
我毫不怯场坚持说下去,当时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或许是那句顾叔临终时的遗愿。
“要看顾扬的选择。”
顾扬咬住唇,迟疑开口:“我跟他走。”
我心里清楚他的想法,顾扬担心顾震天会为难我们,凭顾震天的权势,足以让我们在这个城市待不下去,我们根本反抗不了。
顾震天是顾扬的爷爷,不会对他做什么。
可顾扬……
距离沈姨顾叔去世已经过去好些天,顾震天不让我见顾扬。
我和顾扬仅剩微信电话联系,还好顾扬在那里过得还不错,我整颗心也就松了下去。
人不能只活在过去,要向前看,我慢慢调整状态,回归工作。
林周说他用三年把学分修完了,大学里面的课什么之类的都弄完了,想回来创业。说实话,我是不支持他创业的,创业太累了,而且还不一定成功,与其花费这么些时间浪费在创业上,不如去找一份好工作。凭林周的学历,找份工作很容易,几乎是大公司抢着要的那种。
我知道他的性子,决定好一件事就坚决不回头。
我让林周住我那里,他却说他已经找好房子了,我没在操心他,继续投入工作。
这个公司程序员的工作很轻松,中午还有休息时间,我刚收拾完公文包,准备回去,同办公室的女同事告诉我,楼下有个人说要找我。
我不急不慢乘电梯下去。
黑色鸭舌帽加黑墨镜和口罩,不用猜就知道是孙放,人火起来了连出门都要全副武装。
孙放的性子还和从前一样,一点没变。
“咱俩都好久没见了,这几天拍戏真的是累了,那拍起来真是不管我们演员的死活啊!”隔着口罩都能感受到他一脸悲情,“啊!我终于回到亲爱的祖国了!”
我请孙放到我家吃饭,他欣然答应还说要尝尝我亲手做的菜。
他洗菜打下手,我炒菜,不过一个小时四盘菜就做好了。
孙放随便夹了一筷子,一脸满足:“林叙我爱死你了,你做的饭咋这么好吃,你知道我多长时间没吃中国菜了吗?”
他的眼睛紧盯着桌上的菜,上一口才嚼一下,下一筷子又填嘴里了。
孙放不顾形象地抹了两下嘴:“林叙,上个月我在国外看到你弟了。我想了想还是觉得要和你说一下。”
林周的大学跟孙放拍戏的地方再一个国家,能碰见也挺巧的。
“你知道林周是总裁不?”
孙放出乎意料的一句话把我砸的晕头转向。
林周怎么可能是总裁?他在上学,而且他之前还跟我说要创业。
“怎么可能?”我完全不信孙放的话,只当他是在开玩笑
“我看的一清二楚,就是林周。当时导演要去见外国投资方,导演进去的时候我从门缝里看到了林周,屋里就俩人,林周和资方。导演进去一分钟就出来了,他说资方和其他公司总裁在谈合作,明天再来。我们差点少个赞助,资方早就说了见面时间改了,导演年纪大了记错时间了,那个前台也不知道咋回事也出错放我们进来了,幸好我们态度好,再加上他们的合作没出啥大问题,我们才幸免于难。”
这太荒谬了,只当孙放是看错了。
“你就瞟见一眼,怎么就认定是林周?”
孙放放下筷子,自信说道:“包是他的,我感觉他也看到我了,幸好我当时感冒戴口罩了,要不然还真得被他认出来。”
还没聊几句,孙放经纪人打电话让他赶紧回去。
跟孙放告别后,我继续上班。
下班后我找到林周,他坐在沙发上,像是等候我多时。
我没有上来就问他这三年里都做了什么。
“租的房子挺不错。”
林周绕过我的话,直截了当道:“哥不问问我其他的?”
“你在国外三年都做的什么?”
“上学,创业,开公司。”林周简单几个字概括他三年间做的事。
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为什么要这样。”
林周点了一根烟,白色燎雾飘在空中散去,他轻吐出一句:“赚钱。”
“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林周捻灭烟,嗓音异常平静:“我想了很久,我还是爱你,哥,喜欢你不是我一时兴起。”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也挺恶心我自己的,竟然喜欢上自己的亲哥哥,可我就是改不掉啊。”
“我本来准备赚够钱就告诉沈姨顾叔我喜欢你这件事,如果他们不同意我就带你走,要是你不愿意跟我走,我就把你关起来。”
我震惊于林周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凭什么,他能这样说!
爸妈死的早,我和他被送进孤儿院,是我在照顾他。我知道我是哥哥,应该承担照顾他的责任,他告诉我他想爸爸妈妈了,我也想啊,但我只能忍住眼泪安慰他。
没过多久,托林周的福,我和他一起被沈姨顾叔收养。我一直都知道他们收养我是因为林周,所以我每天都尽心尽力扮演好一个听话的乖孩子,让他们满意,我真害怕他们不要我了。
现在呢,他们走了,我既要安慰顾扬,又要操心林周。可谁来帮帮我呢?我多想有人能来救救我,有时候我真感觉要撑不住了。
我都已经在很努力地跟林周维持兄弟关系了,甚至都不计较那天的事了,他还要我怎么样!还想要我怎么样!
心底的委屈欲在此刻倾泻,但我还是平复心情,压下声音:“林周,幸运的只有你一个。”我几乎再次脱口而出,“你还想要我怎样!”
幸运的只有林周,从来都不是我。无论是爸爸妈妈、在孤儿院,还是被收养,林周仿佛从来都是被幸运之神眷顾的那一方。
林周原本眼里的漫不经心被一种全然的错愕取代,呆愣着看向我,嗓音明显温和了许多:“哥,你哭了。”
我有吗?
我指尖下意识往眼角蹭去,触到一片温热的湿意,我胡乱往脸上抹了两把,掩耳盗铃般解释:“你看错了,是汗。”
“你眼圈红了。”
林周凑近我,停在我身前,声音比平时沉了些:“我来把幸运带给你。”他没有碰我,只给我递了张纸,“所以不要哭了,好吗?”
什么狗屁幸运,他以为是小时候分糖吗?随手递过来就能让人欢天喜地?哄小孩儿这种套路还用在我身上,幼不幼稚。
我闷声道:“林周,你不要喜欢我了好不好,我们只做兄弟不行吗?”
“不行啊,哥。”他打断我,语气听着漫不经心,尾音却带着点不容置疑的黏糊,“我改不掉。”
我刚想反驳,就听见他又说:“哥以后不要交女朋友,也不要给我找嫂子,”他顿了顿,像是在认真思考,“我试试能不能改掉。”
我还真开始思考他这句话,好像也不是不行,我目前还没有找对象的打算,主要是还没遇到心仪的。说不定哪天林周就改了,我暂时也不急,就先顺着他,先把这个错误观念改掉。
“我答应你。”我听见自己这么说,声音轻的像是在叹气。
空气安静了几秒,我正盯着他T恤上的图案发呆,忽然感觉他好像笑了。我抬头去看,他却已经移开了视线,只留给我一个清瘦的侧脸,耳根却悄悄泛了点红。
我刚坐沙发上,林周的声音就轻飘飘地传来:“哥今天先住我这吧。”
我身子一僵,林周还处于一种喜欢我的状态,跟他住一起恐怕不太合适,于是我开口拒绝:“不用了,我回去住。”
林周:“你不是让我改吗?你这样一直躲着我怎么能行?”
确实是这个道理。一直逃避也不是办法,或许真该试着拉回正轨。我们应该先慢慢回到从前的相处模式。
“有空房间吗?”我问他。
林周声音听着愉悦了不少:“那里,东西都是新的。”他指向那边的房间。
洗完澡我准备关灯睡觉,林周突然过来敲门。
我一打开门,就看到他抱着枕头站在外面。
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往后撤半步,倚在门框上,语气带着诧异:“干什么?”
林周低头看我:“能跟哥一起睡吗?”听着还有点期待的感觉。
我扔下一句“滚”,“啪”的一下关上门。
神经病啊,真以为我是傻子吗?让他跟我回归兄弟关系,没让他像小时候那样跟我一起睡啊。
他现在还喜欢我,这时候挤在一起睡,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门外静悄悄的,没再传来敲门声,林周应该走了。我转身扑回床上,盖好被子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