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上,那只巨大的、由规律符号环绕的漆黑瞳孔,在昏暗灯光的映照下,更像某种来自深渊的邪恶图腾。淡黄与猩红的线条扭曲缠绕,将眼球紧紧包裹。它高悬于顶,以一种冰冷、漠然、近乎神性的姿态,俯瞰着下方蝼蚁般的众生。
陈钰曾无数次在发呆时凝视这幅画,仿佛能在它同样漆黑的深渊中找到某种诡异的共鸣。她甚至和陈莳姐提过这种感觉,陈莳姐只是笑着捏捏她的脸,说她“读书读傻了”。
而此刻,她的大脑异常清醒,却如同一个被押上刑台的罪人,再次站在这图腾之下。那冰冷的眼珠,不再是共鸣的幻影,而是化作了审判的神明,一瞬不瞬地、带着无形的威压凝视着她,审视着她灵魂深处翻涌的黑暗念头。
沙发上,陈莳瘫软如泥。右手无力地按着刺痛的额角,左手神经质地捻着几张扑克牌。一向精致的妆容被泪水冲刷得狼藉一片,精心打理的发丝凌乱地黏在汗湿的颈侧,松松垮垮的衣服滑落肩头,露出大片苍白的肌肤。

她烦躁地伸了伸腿,“哐当——哗啦!” 脚边的空酒瓶应声而倒,刺耳的碎裂声在死寂的房间里炸开,惊醒了两个沉沦在各自绝望中的人。
陈钰像是被这声响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失重般向后一靠,重重倚在冰冷的装饰屏风上。
她深深、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胸腔里的沉重都挤压出去。眼底是浓重的乌青,眼珠转动时带着一种生涩的滞重感。也许是穿堂而过的冷风,吹得她眼眶酸涩,几欲落泪。
陈钰“陈莳姐,”
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却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平静,
陈钰“别担心……我来想办法。”
陈莳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动了动,披在肩上的薄纱随之滑落,彻底暴露出肩胛骨上那两排清晰的花体英文纹身:
“My parents”。
那两个单词,像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陈钰的视网膜上!尖锐的刺痛感直冲大脑,仿佛在酷暑的正午直视烈日,瞬间被灼伤了双眼。一滴滚烫的泪,毫无预兆地从左眼滑落。
陈莳猛地将滑落的衣襟拉上,动作粗暴。她嘴角扯出一抹极其苦涩、充满自嘲的弧度,浑浊的眼中交织着深不见底的悲伤与近乎麻木的绝望。
陈莳“想办法?”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酒精浸泡过的癫狂和尖锐的嘲讽,
#陈莳“你能想什么办法?!你还是个学生!你他妈能有什么办法?!”
她猛地从沙发上支起身体,酒精让她的理智荡然无存,只剩下歇斯底里的宣泄,
#陈莳“难不成……还想像上次那样?!去酒吧里,像块待价而沽的肉,物色那些有钱的‘恩客’?!”
陈莳“上次是你走了狗屎运!这次呢?!你以为你还能全身而退吗?!你以为那些地方是什么?!是天堂吗?!!!”
她的嘶吼几乎破音,带着摧毁一切的疯狂。
话音未落,陈莳已踉踉跄跄地扑了过来!她像一头受伤的母兽,双手死死揪住陈钰的领口,用尽全身力气疯狂地摇晃着她,仿佛要将她脑中那些危险而绝望的念头硬生生甩出去。
“哐啷!叮叮当当——!” 更多的酒瓶在她失控的动作下被踢倒、滚落、碎裂,刺耳的噪音混合着她愤怒绝望的嘶吼,如同魔音灌耳,狠狠撞击着陈钰紧绷的神经。
陈钰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和噪音逼到了极限!连日来的压力、此刻的屈辱、以及对未来的巨大恐慌,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吞没!她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无能为力的窒息感,猛地反手紧紧攥住了陈莳揪着自己衣领的手腕!力道之大,指节都泛了白!
陈钰“不然呢?!!”
她的声音同样撕裂开来,带着绝望的咆哮,
#陈钰“我只是个学生!我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能拿来换钱?!我们现在有多缺钱你比我更清楚!只要能弄到钱,只要能渡过这个难关,用什么方法不可以?!尊严?人格?那些能当饭吃吗?!”
陈莳“陈钰!”
陈莳目眦欲裂,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心痛而颤抖,
#陈莳“是我缺钱!是我!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给我听清楚!没有关系!!”
陈钰“没有关系?!”
陈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陈莳,
#陈钰“怎么没关系?!我们不是家人吗?!我们不是一起熬过来的吗?!”
陈莳“家人?!”
陈莳像是被这个词彻底刺痛了,她猛地甩开陈钰的手,踉跄着后退一步,脸上露出一种近乎残忍的、混合着痛苦和自毁的笑容,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向陈钰的心脏,
#陈莳“醒醒吧!我们连一丝一毫的血缘关系都没有!算什么家人?!陈钰,你不会天真地以为,我对你好一点,给你口饭吃,给你个地方住,就是把你当家人了吧?”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冰冷,带着彻底的、摧毁性的否定:
陈莳“别自作多情了。你……不过就是我一时心软,从街边捡回来的流浪猫狗罢了。喂过几次,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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