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钰极少笑。
大多数时候,她的神情总像是一潭水,平静得几乎令人察觉不出情绪的痕迹。那张素净的脸上,眉是淡的,眼是淡的,连偶尔与人交谈时微微张合的唇,也像是被水洗过一般,透着一种近乎透明的淡。
她说话声音不高,语速不疾不徐,仿佛每一个字都经过谨慎的斟酌,才轻轻落下。
这种近乎刻意的收敛,使她整个人像蒙着一层薄雾,你分明看得见她,却又总觉得触不到真实的热度。
可正是因着这几乎永恒的淡然,才使得她唇角那一闪而过的、极轻微的弧度,成为了田柾国整个世界里最盛大、最珍贵的奖赏。
那甚至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笑容——没有声音,没有眉眼弯弯的配合,只是右边唇角极其克制地向上牵动一瞬,快得如同蜻蜓点水,涟漪还未荡开就已消散。可田柾国却总能精准地捕捉到。
他的目光像是为她而生的一台精密仪器,所有的焦点、光圈、快门速度,都只为等待她脸上那一秒不到的微妙变化而设置。
可能是在他手忙脚乱、几乎是硬塞着把自己珍藏许久的合金玩具小车递到她面前时。
那只被他握得温热的“宝贝”,上面甚至还有小时候不小心磕掉一小块漆的旧痕。
他心跳如鼓,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笨拙地伸着手,前言不搭后语地嘟囔着
田柾国“小钰哥,这个送给你。”
他预想了无数种可能,却万万没想到,在一段令他窒息的沉默后,他窥见她低下头,目光落在那个有点旧的小车上,唇角向上弯了一下。
像一个小心翼翼破土而出的嫩芽。
刹那间,田柾国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都被那不足半秒的弧度照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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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可能是在他提前一周就开始准备,在镜子前练习了无数遍,却依然讲得磕磕绊绊、漏洞百出的冷笑话之后。
他紧张地盯着她的反应,手心都有些出汗。笑话的结尾落地,空气安静得可怕。
他几乎要被懊恼淹没,恨不得把刚才的话全部吞回去。可就在他准备低头掩饰尴尬的瞬间,他看见她抬起眼,目光掠过他发红的耳尖,然后,那道他梦寐以求的细微弧度又一次悄然浮现。
虽然依旧沉默,虽然没有声音,但田柾国分明听到了自己心里轰然炸开的盛大烟花。
那一刻,所有的忐忑和笨拙都有了意义。
更多的时候,甚至不需要他笨拙的讨好或刻意的举动。仅仅是在某个阳光澄澈的午后,光线透过窗棂,被切割成一道一道明亮的栅栏,温柔地铺洒在地板上。
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像一场无声的金色舞蹈。他安静地坐在她旁边的地毯上,背靠着沙发,捧着一本看到一半的书。
她则蜷在沙发里,膝上盖着薄薄的毛毯,专注地读着她自己的那一本。两人之间并无交谈,只有书页偶尔翻动的细微声响,和彼此轻缓的呼吸声。
一种宁静而安稳的氛围包裹着他们。
田柾国从文字间偶尔抬头,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她的侧脸,看见阳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跳跃,看见她微微抿着的唇线在某一刻,因为书中有趣的段落或是某种惬意的心情,而骤然松弛,化作那道他再熟悉不过的、转瞬即逝的弧度。
它那么自然,那么不经意,仿佛融在了阳光里。
田柾国立刻屏住呼吸,生怕一点点动静就会惊扰这份意外的馈赠。
他的心也像被温暖的潮水轻轻漫过,柔软得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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