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像憋了一整天的委屈，终于在午后爆发似的砸在玻璃窗上。杭州市一医院的特护病房里，光线暗得让人分不清是几点钟。吴邪靠在床头，脸色白得像墙上的瓷砖，左手背上扎着输液针，透明的液体一滴滴往下掉，慢得像在数着什么。
“天真，你尝尝这个，王姨刚送来的西湖醋鱼，还是热乎的。”胖子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小心翼翼地打开盖子。一股酸甜的味道混着病房里的消毒水味飘过来，说不出的怪异。
吴邪没吭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窗外。雨水把玻璃冲刷出一道道水痕，外面的树影在水里摇晃，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鬼影。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心里像塞了团湿棉花，又闷又沉。
“我说你倒是吃点啊。”胖子把筷子塞进吴邪手里，“从昨天醒来到现在，一口东西没吃，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
吴邪的手指动了动，筷子差点从手里滑出去。他转过头，看向坐在旁边椅子上的解雨臣：“小花，你再说一遍，警察在密室里到底发现了什么？”
解雨臣刚接完一个电话，闻言抬起头，眼底的淡青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明显。他今天没穿平时那身花哨的衣服，就一件普通的灰色休闲装，却还是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气质。
“警察把现场照片都给我们看过了。”解雨臣靠着椅背，手指轻轻敲着扶手，“就是个普通的密室，中央摆着个青铜长桌，上面散落着些竹简。角落里有几个空木箱，地上有些打斗痕迹，还有你和胖子的脚印。”
“就这些？”吴邪的声音陡然拔高，输液针头差点被他扯下来。
“还能有什么？”解雨臣挑眉，语气平静得有些过分，“难道真像你说的，有什么会变成怪物的张海盐，还有什么能吸人血的青铜镜？”
“你！”吴邪气得胸口发闷，“我明明亲眼看见了！张海盐的脸都裂开了，里面全是鳞片！还有青铜镜，它照出了小哥年轻时的样子！”
“吴邪！”解雨臣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医生说了，你失血过多，加上祖宅密室里的霉菌，产生了幻觉！”
“幻觉？”吴邪也激动起来，挥手想去抓解雨臣的胳膊，却不小心碰倒了床头柜上的水杯。“啪”的一声，玻璃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水溅湿了胖子刚拿出来的化验单。
“哎哟我这暴脾气！”胖子赶紧蹲下收拾玻璃碎片，“你们俩能不能别一见面就掐？天真你刚醒，小花也是为了你好。”
吴邪不管不顾，一把拔掉手背上的输液针头，鲜血立刻涌了出来：“我没疯！你把手机还给我！我明明拍了青铜镜的照片！”
“拍了又怎么样？”解雨臣步步紧逼，居高临下地看着吴邪，眼神锐利得像刀，“你自己看看！相册里根本没有什么青铜镜的照片！”
他从口袋里掏出吴邪的手机，解锁屏幕递过去。吴邪一把抢过手机，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滑动。相册里只有些平时拍的风景照和三人在雨村的合照，唯独没有密室里的任何影像。
“不可能...”吴邪喃喃自语，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我明明...我明明拍了...”
他翻遍了所有相册文件夹，连最近删除里都找了一遍，还是什么都没有。手机“啪”地一声掉在床单上，屏幕暗了下去，映出他惨白而绝望的脸。
难道...那些真的是幻觉？青铜镜，张海盐，会吸血的丝线...还有小哥温柔的笑容...全都只是他的梦？
十年了。自从从长白山接回小哥，三人在雨村过了十年安稳日子。每天劈柴、酿酒、逗鸟，那些惊心动魄的日子已经快被他遗忘了。难道是这十年的安逸，让他变得这么脆弱，连现实和幻想都分不清了？
“天真...”胖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满是担忧，“你别急，可能是手机当时没信号，照片没存上...或者...或者真是你记错了？”
“不可能！”吴邪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我记得清清楚楚！张海盐给了我一刀，就在这儿！”他指着自己的小腹，那里现在还缠着厚厚的纱布，隐隐作痛。
“那是你自己不小心摔的。”解雨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冷静下来，重新坐下，递给吴邪一张化验单，“医生检查过了，伤口是利器划伤，但深度和角度都符合自己摔倒时造成的伤口特征。而且，我们在现场找到了这个。”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半块沾血的青铜碎片。就是吴邪一直握在手里的那块。
“警方找专家鉴定过了，就是普通的战国青铜，没有任何特殊成分。”解雨臣把证物袋放在吴邪面前，“密室里也没有你说的什么青铜阵法，更没有什么会飞的青铜片。”
吴邪盯着那块青铜碎片，指尖微微颤抖。他记得很清楚，这块碎片上刻着一个麒麟虚影，还吸过他的血。可现在看来，上面只有一些模糊不清的纹路，跟普通的古董没什么两样。
难道...真的是他疯了？
胖子看吴邪失魂落魄的样子，赶紧打圆场：“哎呀好了好了，都别争了。不管是真是假，现在最重要的是天真养好身体。来来来，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他把保温桶里的西湖醋鱼和米饭盛出来，递到吴邪面前。吴邪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勉强拿起了筷子。
解雨臣站起身：“我去趟卫生间，你们先吃。”说完便转身走出了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吴邪和胖子两人。胖子压低声音，凑近吴邪：“天真，咱俩说实话，你真觉得那些都是真的？”
吴邪沉默了片刻，点点头：“我敢肯定。那种感觉太真实了，张海盐的脸，青铜镜的温度，还有...还有小哥的眼神...”
“那小花为啥一口咬定是幻觉？”胖子挠了挠头，“按理说他不会骗咱们啊。”
吴邪皱起眉头。是啊，解雨臣为什么这么肯定？他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就在这时，胖子端着水杯想递给吴邪，脚下却不小心踩到了刚才打翻的水渍。“哎哟！”他叫了一声，身体一歪，整杯水全都泼在了吴邪的左肩上。
“我靠！胖爷你能不能小心点！”吴邪赶紧伸手去抹脸上的水。
“对不起对不起！”胖子手忙脚乱地拿纸巾帮吴邪擦。
就在这时，吴邪突然感觉到胸口一阵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烧起来一样。他低头一看，只见水滴渗透了病号服，浸湿了放在左胸口袋里的青铜碎片。
而那块原本普通的青铜碎片，此刻正发出淡淡的金光，上面的纹路像是活过来一样，逐渐清晰起来。
“胖子...你看...”吴邪的声音都在发抖。
胖子凑过来看，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我靠！这是...这是地图？”
吴邪赶紧掏出青铜碎片，只见上面的水汽勾勒出淡金色的纹路，组成了一张完整的地图。虽然有些地方模糊不清，但大致的轮廓还是能认出来。
“这是...长白山？”吴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标记...是云顶天宫附近！”
他的指尖抚过地图中央的一个标记，那是一个熟悉的纹路，跟他十年前在青铜门钥匙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解雨臣从卫生间回来了。看到吴邪手里发光的青铜碎片，他愣了一下，随即快步走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解雨臣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吴邪把青铜碎片递给解雨臣：“你看，这上面有地图！是长白山的地图！”
解雨臣接过青铜碎片，仔细看了起来。过了好久，他才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吴邪：“看来...有些事情确实被掩盖了。”
胖子掏出手机，对着青铜碎片拍了张照，然后打开卫星地图开始比对。“嘿！还真对上了！这个位置...好像是轮回落脚点附近！”
病房里陷入了沉默。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斜照在青铜碎片上，金光闪闪。
就在这时，吴邪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那是一首纯音乐，是他专门为张起灵设置的铃声——《安和桥》。
三人同时看向手机屏幕，只见上面显示着两个字：“小哥”。
吴邪的心脏猛地一跳，他颤抖着手接起电话。电话那头没有声音，只有一阵轻微的呼吸声。
“小哥？是你吗？”吴邪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
过了片刻，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冷而熟悉的声音：“吴邪。”
听到这个声音，吴邪的眼泪差点掉下来。是他，真的是小哥！
“小哥，你在哪儿？你怎么样？”吴邪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传来一声：“定位。”
接着，吴邪的手机屏幕上弹出一个位置共享请求，发送人是“张起灵”。
吴邪毫不犹豫地点击了“接受”。地图加载出来，一个红色的标记正在闪烁。而那个标记的位置，竟然和青铜碎片上的地图标记完全吻合！
三人看着手机屏幕，都愣住了。
过了好久，解雨臣才轻声说：“他在等我们。”
吴邪握紧了手机，屏幕上是三人在雨村的合照，阳光下，张起灵的嘴角似乎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他抬起头，看向解雨臣和胖子，眼神坚定：“收拾东西，我们去长白山。”
胖子一拍大腿：“好嘞！胖爷早就憋坏了，咱们这就去找小哥！”
解雨臣点点头，拿出手机开始订票：“最早的航班是明天早上七点，我们得赶紧准备一下。”
病房里的压抑气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兴奋和期待。吴邪看着窗外的阳光，心里那块湿棉花好像突然被拿走了，豁然开朗。
不管前面有什么等着他们，这一次，他们铁三角又要并肩作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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